呼！
金色的锁链撕裂了法庭的死寂。
它们并非金属。
它们是凝固的规则，是旧世界所有秩序的尸骸。
“老子管你是什么！”
雷烈咆哮，战棍燃起血色光焰，整个人如炮弹般，悍然迎着漫天锁链冲去。
苏沐雨左臂的赤红图腾急速闪烁，发出高频警报。
“小心！这不是物理攻击！它的本质是概念定义！一旦触碰，你就会被‘罪犯’的规则所覆盖！”
“开盘了。”
林川的声音在锁链的呼啸中响起，他甚至没有看那毁天灭地的景象。
话音落下的瞬间。
漫天飞舞的金色锁链，在半空中骤然停滞。
它们没有击中任何人。
它们开始融化。
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黄金，化作粘稠、金黑相间的液体，无声无息地倾泻而下。
那不是液体。
那是纯粹的、浓缩的、来自这座城市每一个角落的恶意与绝望。
一场罪孽的暴雨。
雷烈一棍挥空，被那股洪流当头浇下。
他壮硕的身躯剧烈一震。
眼中的滔天怒火，竟在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
“雷烈！”
苏沐雨惊呼，可那股洪流同样将她彻底淹没。
法庭、王座、林川、队友……
所有的一切都在视野中褪色、扭曲。
下一秒。
雷烈发现自己站在一栋摇摇欲坠的大楼里。
火焰舔舐着墙壁，浓烟呛得他无法呼吸。
“救我……雷烈哥，救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公会里一个年轻队员，被断裂的预制板压着，只剩一只手伸在外面，绝望地挥动。
雷烈冲过去，双手扣住预制板的边缘，肌肉虬结，青筋暴起。
“给老子……起！”
他用尽毕生之力，可那块预制板却如长在地上，纹丝不动。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救我？”
年轻队员的声音变得冰冷。
更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我们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
“你抛弃了我们。”
“好冷啊……雷烈……”
一张张熟悉的脸从浓烟中浮现，那些都是在他面前死去，他却无力拯救的同伴。
他们不愤怒，不怨恨。
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质问他独活的资格。
“不……不是这样的！”
雷烈怒吼，一拳砸向离他最近的那张脸。
拳头穿了过去，击中的是空气。
那张脸的主人，一个女孩，伸出冰冷的手，轻轻碰了碰雷烈的脸颊。
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灵魂。
雷烈全身的力量，他引以为傲的愤怒，在这一刻被尽数抽空。
他，跪倒在地。
***
“……警告，检测到‘普罗米修斯’原始协议漏洞……”
“……警告，你正在被你亲手创造的规则囚禁……”
苏沐雨的耳边，充斥着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她身处一个无限延伸的洁白空间，无数发光的线路从四面八方汇集，缠绕在她的四肢和躯干上。
线路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个模糊的人影。
是她过去项目的同事，是参与脑机接口实验的志愿者。
“首席。”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她最敬重的导师。
“你把我们带进了新时代，也把我们锁进了新牢笼。”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线路猛然收紧，将她缓缓吊上半空。
她看到脚下的大地上，无数人戴着头环，眼神空洞。
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思维，都变成了一串串冰冷的数据，流入她创造的那个庞大网络。
流入她这个“人形服务器”。
“不……我的初衷不是这样！”
苏沐雨挣扎，可那些线路却越收越紧。
左臂的赤红图腾疯狂闪烁，试图解析这些线路。
可反馈回来的结果，是她自己的数字签名。
每一行代码，每一个协议，都出自她手。
“创造者，就要承担被创造物反噬的代价。”
导师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回荡。
“这份烂账，你来背。”
***
“逻辑悖论。”
“命令冲突。”
“核心过载，百分之一千二百。”
李轩尘的电子眼红光乱闪，眼前的世界是一片纯粹的数据瀑布。
`生存 = 死亡`
`真实 = 虚假`
`林川的命令 = 系统的指令`
`我 = 我？`
一个最基础的哲学问题，此刻却变成了足以让他核心熔毁的计算机病毒。
他是工具，工具不能有自我。
可他已经有了自我。
他是人类，人类却依赖着机器的逻辑。
他眼中的世界开始碎裂，变成无数个0和1。
他的身体也开始闪烁，在实体和虚影间不断切换。
“格式化……请求格式化……”
他发出了最底层的指令。
就在这时，一个宏大的声音，同时在他们三人的脑海中响起。
“看到了吗？”
“这就是罪孽都市的全部。”
“是每一个堕落灵魂的哀嚎，是每一笔无法清算的坏账。”
“你们的‘功勋’，你们的‘赎罪’，在这片绝望的海洋面前，可笑得像财务报表上的一个小数点。”
“现在，回答我。”
“法官”的声音，是最终的审判。
“这盘菜，你们怎么吃？”
***
林川站在原地。
他没有动。
他眼前的场景，是华尔-街一间顶层办公室。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他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自己。
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嘴角挂着熟悉的、冷酷的微笑。
桌上，不是并购协议，而是一份份家庭的破产报告。
“你做的？”林川问。
“我们做的。”年轻的林川笑着纠正他，“每一个数字，都代表一个家庭的毁灭。但从宏观上看，我们优化了市场，提高了资本效率。我们是英雄，不是吗？”
“法官”的声音在林川耳边响起。
“商人，这里是你的罪。你将生命量化为数字，将人性踩在脚下。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我审判罪恶，你制造罪恶。”
“你有什么资格，来审计我？”
林川没有理会“法官”，也没有看那个年轻的自己。
他只是抬起手，看着自己左手手背上那枚彻底倾斜的天平烙印。
代表“人性”的那一端，沉在最底部，散发着温热的光。
然后，他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所有幻象。
“苏沐雨，分析当前精神污染的数据模型，三秒内给我结果。”
“雷烈，收缩防御，以叶小叶为中心，建立绝对防御圈。”
“李轩尘，计算我们三人当前‘负债’与‘法官’释放的‘罪孽洪流’之间的波动率和相关性系数。”
命令清晰，不带一丝情感。
然而，无人应答。
他的团队，都陷在各自的泥潭里。
“没用的。”
“法官”的语气中，讥讽毫不掩饰。
“他们的精神，已经被这座城市的重量压垮了。接下来，就是你。”
林川缓缓抬头，目光穿透了华尔-街的幻象，直视着那王座上的人影。
“压垮？”
他笑了。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这不是精神攻击。”
他指了指周围的一切。
“这是产品路演。”
“你把你的核心资产，‘罪孽’，展示给了我这个最感兴趣的买家。”
林川的眼神变得锐利如钻。
“现在，路演结束了。”
“我，对你的产品很满意。”
他向前走了一步，整个幻象世界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但是，你未经我的允许，就强行把样品塞给我，这种行为，在商业上叫做……”
“恶意倾销。”
话音落下，他抬起左手。
那枚温热的天平烙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按照交易规则，对于恶意倾销，收购方有权……”
那漫天灌下的罪孽洪流，那淹没了雷烈、苏沐雨和李轩尘的无边黑暗，在这一刻，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堤坝。
它们骤然停滞。
然后，开始倒流！
不是退回。
而是像被一个看不见的黑洞吸引，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涌向林川左手的那枚天平烙印！
“……收取高额的仓储费和处理费。”
林川的声音，平静地为他的话做出了结尾。
王座上，“法官”那张万古不变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猛地站起。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