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之前十月一的第一次全年级统测成绩，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津城一中的公告栏前激起了层层涟漪。红色的榜单前挤满了翘首以盼的学生，议论声、惊叹声、懊恼声不绝于耳。
“我靠！林小满又是第一！太强了吧！”
“这都连续三次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了！不愧是满学霸！”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长得那么可爱，学习还这么好，还给不给我们活路了？”
“关键人家还有个那么帅、还会唱歌的哥哥！人生赢家啊！”
“我来看看其他人……林小满第一，高凌姿第二，王斌和那个转学生袁城霖并列第三？”
“高凌姿？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大姐大？”
“嘘……小声点！那位可惹不起，听说家里背景硬得很，而且她本人也……”
人群议论的焦点，毫无疑问地集中在榜首那个熟悉的名字上。
林小满挤到前面，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心里虽然有点小开心，但更多的是习以为常的平静。
她挠了挠头，对着旁边兴奋的张晓晓和沈月笑了笑：“哎，无所谓无所谓啦，运气好而已。”
她并不想过多停留在这份瞩目的荣耀前，转身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她穿过拥挤的人群，一个没留神，与一个正全神贯注看榜单的女生撞了个满怀。
“哎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小满赶忙站稳，连声道歉。
被撞的女生抬起头，揉了揉被撞到的肩膀，脸上并没有恼怒，反而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啊，没关系啦，同学，我也有没看路。”
林小满这才看清对方。这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皮肤白皙，眼睛很大，但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怯懦。她穿着和大家一样的校服，但细节处能看出家境似乎并不宽裕，帆布鞋有些旧了，书包也是普通的款式。林小满觉得她有些面生，但隐约记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乎是……经常跟在高凌姿身边的那三个女生之一？
这个女生叫全代。在高凌姿那个以“完美”和“精英”自诩的小圈子里，她的存在确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论家境，她父母只是普通工薪阶层，无法与其他几位非富即贵的女生相比；论容貌，她虽清秀，但在高凌姿那种耀眼夺目的美丽和另外两位同样出挑的跟班（一个叫苏婉，气质婉约；一个叫陈露，明媚张扬）衬托下，便显得平淡了许多。她就像混入天鹅群中的一只灰扑扑的雏鸟。
那么，眼光挑剔、追求极致的高凌姿，为什么会允许全代留在自己身边？原因很简单——忠诚。
近乎盲目的、毫无保留的忠诚。
全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依附于高凌姿，对她唯命是从，甘愿充当她的影子、她的传声筒、甚至是她情绪不佳时的出气筒。在很多人眼里，全代就是高凌姿身边最听话、最没有威胁的一条“狗”。
而全代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并且似乎安于，或者说，不得不安于这个位置。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条癞皮狗当然也是一样喽。
“真的不好意思，”林小满再次道歉，她对高凌姿那个圈子没什么好感，但觉得眼前这个女生似乎没那么有攻击性，“你没撞疼吧？”
“没事的同学。”全代连忙摆手，眼神有些闪烁，似乎不太习惯这样平和的对话，“那个……恭喜你啊，又是第一名。”
“啊？哦，谢谢……”林小满有些意外她会恭喜自己。
全代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匆匆点了点头，便侧身从林小满身边走过，朝着她们班级的方向快步走去，背影显得有些仓促和不安。
林小满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但也没多想，转身去找自己的朋友了。
然而，对于全代来说，刚才与林小满那短暂的、无害的碰撞和对话，却可能给她带来麻烦。
她快步走回自己班级的门口，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果然，一进门，她就感受到了那道熟悉的、带着无形压力的目光。
高凌姿正优雅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那是一个靠窗、视野最好的位置。
她并没有在看书或写作业，只是单手支颐，另一只手随意地转动着一支限量版的钢笔，目光平静地落在刚刚进门的全代身上。
她的坐姿无可挑剔，连发丝都透着精心打理过的精致。
而在她座位旁边，另外两位跟班——苏婉和陈露，一左一右地站着。
苏婉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怜悯的神情，而陈露则毫不掩饰眼中的审视和一丝幸灾乐祸。
整个教室后排这一片区域，因为高凌姿的存在，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
其他同学要么低头做自己的事，要么假装聊天，但眼神都若有若无地瞟向这边，带着好奇与敬畏。
全代的心猛地一沉，手脚瞬间有些冰凉。
完了。
她知道，自己可能要受罚了。不是因为成绩——她这次考了年级第二十七名，对于普通学生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但在高凌姿的标准里，这远远不够“完美”，更因为她刚才在公告栏前，停留的时间似乎长了一点，而且……还和那个刚刚再次压了凌姿姐一头的林小满，说了话。
高凌姿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漂亮却冰冷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全代，仿佛在等待她自己交代。
全代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步步挪到高凌姿面前，声音细若蚊蝇：“凌姿姐……我回来了。”
高凌姿依旧没有开口，目光从她有些凌乱的刘海，扫到她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最后重新落回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站在旁边的陈露忍不住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哟，我们的大忙人回来了？在公告栏那儿看什么呢？那么入神？是不是在瞻仰我们新晋‘年级第一’的风采啊？” 她特意加重了“年级第一”四个字。
苏婉轻轻拉了一下陈露的衣袖，示意她别太过分，但眼神里也是对全代的不认同。
全代的头垂得更低了，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知道，任何辩解在高凌姿面前都是苍白的，甚至可能引来更严厉的对待。
高凌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钢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微微向前倾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
“全代，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她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我的身边，不留无用之人，也不留……心思不专之人。”
她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拂过全代校服的领口，动作看似轻柔，却让全代浑身一颤。
“第二名……”高凌姿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对我来说，就是失败。而失败者，没有资格分散注意力，去关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她收回手，靠回椅背，重新拿起那支钢笔，目光转向窗外，仿佛全代已经不再值得她浪费眼神。
“今天放学后，体育馆后面的器材室，你知道该做什么。”她淡淡地丢下一句话，像是下达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指令。
全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体育馆后面的器材室，那是她们“内部”进行“反省”和“惩罚”的地方。可能是额外的体能训练，可能是抄写冗长的校规，也可能是更伤人的——冷暴力和言语上的贬低。
“是……凌姿姐。”全代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她不敢有丝毫异议。
陈露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苏婉则轻轻叹了口气。
高凌姿不再看她，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她追求完美的世界里，容不得任何瑕疵，包括身边人的“不专一”和“不够优秀”。而全代，这个最底层、最忠诚也最脆弱的追随者，往往是最先感受到这份冰冷压力的人。无形的枷锁，在这一刻，再次悄然收紧。公告栏上那鲜红的排名，似乎不仅仅代表着成绩，更牵动着这个精英小团体内部，微妙而残酷的等级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