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瑞的靴底碾碎了一截枯骨，腐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
暗黑森林的瘴气像无数双黏腻的手，正顺着他的衣襟往皮肤里钻。
脚下的蝎子精，突然震颤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刺破死寂，惊飞了枝头血鸦。
要抓紧行动。
树影在雾中扭曲成鬼魅，明瑞忽然顿住脚步。
空气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槐花香，这味道他太熟悉了。
穿越猎渔村后，那个暴雨夜，浑身是血的杨曦曦来找他，发间就沾着这样的香气。
阿瑞？
素白裙裾扫过满地紫灵芝，女子从雾中走出时，腕上银镯叮咚作响。
她小腹微隆，笑容却比初见时还要明媚：不是说好等我采完这味药，就回村成亲么？
异魔瞳骤然爆发出强光。
明瑞猛地咬破舌尖，血腥气冲散了甜腻的槐香。
幻象如琉璃破碎，露出漫天磷火般的幽蓝蝶群。
那些翅膀上生着人面的雾海蝶，正围着明瑞打转。
每振翅一次，异魔瞳光芒便弱三分。
明瑞并指抹过弑天剑，殷红血珠形成特殊的符。
第三层星光璀璨炸开的瞬间，千百只幻蝶在惨叫声中化作青烟。
最后一只蝶王扑到他眼前时，蝶翼上的美人面，突然变成杨曦曦七窍流血的模样。
剑锋没有丝毫停滞。
当蝶尸跌落腐土，明瑞抹去溅在睫毛上的磷粉，这才发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云兰大师姐说得没错，雾海蝶最擅长窥探人心。
方才若迟疑半分，此刻被困在幻境里的就是他的魂魄。
瘴气突然剧烈翻涌，地面传来雷鸣般的震动。
明瑞从系统中用除魔点兑换一个金铃，此金铃有预警作用。
明瑞将金铃系回腰间，指尖触到那枚藏在暗袋里的玉简。
这是今晨从魔修尸体上搜出的密信，落款处赫然印着陈国皇室朱印。
一声虎啸震落树冠积雪。
前方枯骨堆成的小山轰然崩塌，森白兽骨，在空中聚合成三丈高的巨虎。
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鬼火，每根肋骨间都缠绕着猩红藤蔓。
明瑞瞳孔微缩，这是白骨妖虎，唯有吞噬过万名修士的妖兽才能化形。
妖虎额间的魂火忽明忽暗，明瑞突然瞥见它后腿骨上那道剑痕。
三日前被他斩杀的魔修右腿，也有同样的旧伤。
金铃在此时发出预警，他旋身暴退的刹那，原先站立处已被虎爪拍出丈余深的沟壑。
原来是你养的畜生。
明瑞冷笑，弑天剑泛起龙吟之声。
妖虎周身骸骨突然爆射而出，每一截断骨都化作淬毒短箭。
他踏着飞溅的碎石腾空而起，剑光如星光流转，在劈中妖虎额心的瞬间，被藤蔓缠住手腕。
剧痛顺着经脉窜向心脉。
明瑞看着迅速发黑的手指，突然松手弃剑，弑天剑自动飞旋护主。
妖虎发出得意的低吼。
却见明瑞大喝一声“吸！”
毒血被吸，明瑞的灵气受到波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看着这样的明瑞，妖虎讥笑道：“化神修士，不过如此！”
“是嘛！”
明瑞突然调转方向，以更凌厉的剑术刺向妖虎本体。
白骨妖虎在哀嚎中解体，明瑞单膝跪地咳出黑血。
毒素正在侵蚀心脉，但他不能在此刻倒下。
金铃突然自动飞起，铃舌重重撞向他的天灵盖。
清心咒随音波灌入七窍，将蔓延的毒气逼至系统。
很快，系统将剩下的毒气吸收干净。
明瑞抬头望向森林尽头隐约的微光。
又行走了三百里，。
他看见那株遮天蔽日的噬魂魔藤，腰间的金铃突然不停地响。
千年魔藤的枝条上，悬挂着无数修士干尸。
藤蔓间流淌的黏液，散发出与翠娘腹中魔种相似的气息。
藤蔓如巨蟒绞杀而来时，他做出了最疯狂的决定。
弑天剑结合雷符，九天玄雷劈开浓雾。
耀目电光中，明瑞看见每具干尸的腹部都鼓着同样的黑影，那些魔种正随着雷鸣缓缓蠕动。
最后一道雷霆烧穿魔藤囚笼，晨曦终于刺破暗黑森林的黑暗。
明瑞踉跄着跌出林界，远处陈国城墙上的蟠龙旗猎猎作响。
他摸出怀中玉简。
背面若隐若现的纹路，刻着陈国长公主。
血光浸透陈国城墙，明瑞正用剑尖挑开守城卫兵的铁鳞甲。
那人喉结滚动着想要示警，被切断的声带却只能发出咯咯怪响。
染血的玉简拍在尸首脸上，背面凤翎图腾，与守军臂甲暗纹严丝合缝。
第三个。
明瑞甩去剑上血珠，抬头望向城楼飘动的蟠龙旗。
旗面金线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像极了翠娘毒发时脖颈暴起的血管。
城门轰然开启的瞬间，明瑞闪身躲进阴影。
十二名黑袍人抬着青铜轿辇鱼贯而出。
轿帘上密布的眼珠图案，让他想起噬魂魔藤的瞳孔状瘿瘤。
夜风掀起轿帘一角，他看见里面蜷缩着七八个腹部隆起的少女。
最年幼的那个，还在啃咬自己手腕上的铁链。
金铃在腰间轻轻震颤，明瑞按住想要出鞘的弑天剑。
这些轿夫脚步整齐得可怕，黑袍下隐约露出森白腿骨。
分明是被秘术操控的活尸！
他屏息数着队伍经过时，在地面留下的湿痕。
那浓重的血腥气里，混杂着魔种特有的腐甜味。
子时的梆子声在城内炸响时，明瑞正站在护城河底。
避水诀撑起的气泡外，成群无眼鱼啃食着倒悬的浮尸。
这些尸体额间都点着朱砂，鼓胀的肚皮下，有东西在顶撞薄如蝉翼的皮肤。
他跟着一具刚沉下的女尸游向石缝，豁口处突然伸出布满吸盘的手爪。
哪来管闲事的修士？
沙哑的声音从河蚌精壳里传出，明瑞的剑锋停在对方喉前三寸。
老蚌精颤巍巍举起夜明珠，照亮身后铁笼里血肉模糊的男人。
那人被剜去的眼眶里，正不断涌出萤火虫般的绿光。
“翠...…翠娘...…”
老蚌精吐出粘稠的泡泡：“陈国鬼市亥时开市，卖货的用阳寿，买货的用阴魂。”
“上个月，他们开始收购会药王谷金针术的大夫，说是要给什么尊贵的母体安胎。”
明瑞将战力集中在两只手臂，异形王的力量，轻松的拉开铁笼，哪怕铁笼上有血咒。
血咒解开瞬间，男人脖颈突然爆出青筋。
他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处溃烂的凤翎烙印。
声带里挤出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快逃...…长公主要用...…百子魔婴...…打开...…
河底突然剧烈震荡。
明瑞转身挥剑，劈开袭来的水刃。
只见那些倒悬的浮尸，不知何时全部睁开了眼睛。
它们脐带般的肉须，穿透避水诀气泡，肿胀的腹部，裂开森森利齿。
带他走！
明瑞将老蚌精推向暗流，反手插剑入河床。
弑天剑引爆雷符的刹那，千万道电弧在水底织成光网。
借着尸块纷飞的掩护，他抓住男人破水而出，却见岸边早已布满张弓搭箭的黑翎卫。
箭雨笼罩头顶时，明瑞怀中的金铃突然自动飞旋。
铃舌撞击发出的不再是清音，而是女子凄厉的哀嚎。
这声音让黑翎卫们集体僵直，他们背后浮现出半透明的凤翎虚影，仿佛提线木偶被突然剪断丝线。
陈国往生铃？
男人用血淋淋的眼窝向金铃，当年是你...…从皇宫带出来的...…
他剧烈咳嗽着，吐出半截蜈蚣，身体迅速干瘪成皮囊。
明瑞觉得他的话，莫名其妙。
……
五更梆子敲响前，明瑞蹲在长公主府飞檐下。
掌心耳坠烙着滚烫的二字，正是陈国长公主的封号。
他捻碎从黑翎卫身上摸出的药丸，指尖残留的朱砂与魔藤黏液混合后，竟在瓦片上腐蚀出凤翎图腾。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府中突然响起婴儿啼哭。
那哭声裹挟着魔气震碎檐角铜铃，明瑞的断指处突然钻出黑色肉芽。
他挥剑削去腐肉，却见血珠悬浮着飘向东南角楼阁。
雕花窗内，上百盏人皮灯笼正无风自动。
地宫入口在书房屏风后洞开时，明瑞终于明白何为百子魔婴。
九层祭坛上，孕妇们被钉在青铜柱间鼓动的肉膜里。
她们隆起的腹部透过半透明皮肤，显露出盘膝打坐的婴孩轮廓。
这些魔婴头顶延伸出血线，在穹顶交织成巨大的凤翎图案。
药王谷的金针渡穴，加上悬济寺的灌顶秘法，果然能养出最完美的容器。
华服女子从血池中升起时，发间凤钗垂落的明珠，照亮她的面容。
她与仙道宗的陈云，有七分相像。
她指尖缠绕着，从孕妇们脐带里抽出的金线，轻轻拨动，便引发整座地宫的共鸣震颤。
明瑞的剑锋在离她咽喉三寸处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