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山脚下,那些简陋的庇护所和篝火痕迹,如同在死寂的黑暗中点燃了一簇微弱的希望之火。这意味着,在这片毁灭的遗骸世界中,并非只有那些遵循原始吞噬法则的凶兽,还可能存在着拥有智慧的遗民。
林未仔细观察着这些痕迹。庇护所的搭建手法粗糙却实用,充分利用了此地随处可见的巨型骨骼和扭曲金属,结构上带有一种挣扎求生的坚韧。篝火的灰烬早已冰冷,但残留的能量波动显示,他们燃烧的并非普通木材,而是某种蕴含着微弱能量的矿物或生物油脂。
“痕迹很旧了,至少是数月,甚至数年前留下的。”星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灰烬,仔细感知后说道,“但他们能在此地长期生存,必然有获取食物、水源和能量的方法。”
豆子则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那些搭建庇护所的“人”突然回来,或者引出更可怕的东西。
林未没有说话,她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仔细扫描着这片区域。星钥心镜虽受压制,但其映照本质的能力仍在。她“看”到了一些被刻意掩盖的气息残留,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与这片死寂世界格格不入的生命韵律。
这韵律并非来自凶兽,而是更为柔和、带着一种疲惫的韧性,如同在巨石下顽强生长的细草。
“那边。”林未指向骨山底部,一个被几根交叉的巨型肋骨半掩着的洞口。那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内部幽深黑暗,但那微弱的生命韵律,正从洞内隐隐传出。
三人小心地靠近洞口。洞口附近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打磨过的骨片和碎裂的金属工具,似乎曾作为武器或器具使用。
林未示意星蕖和豆子在洞外警戒,自己则收敛全部气息,如同幽灵般滑入了洞内。
洞穴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内部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天然岩洞,被人为地整理过。洞壁上有用某种发光苔藓镶嵌出的简陋图案,描绘着星辰、河流以及一些扭曲的、仿佛在挣扎的人形。洞穴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火塘,里面只有冰冷的灰烬。而在洞穴最深处,一个蜷缩在破烂兽皮中的身影,正背对着洞口,微微颤抖着。
那生命韵律,正是来自这个身影。他\/她的气息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体内能量混乱且充满了一种侵蚀性的死寂之气,显然已是油尽灯枯。
似乎察觉到有人进入,那身影猛地一颤,艰难地转过身来。
这是一个看起来年迈不堪的老者,皮肤如同干枯的树皮,布满深色的斑点和诡异的纹路,双眼浑浊,几乎失去了光彩。他穿着用某种韧性十足的暗色兽皮缝制的衣物,手中紧紧握着一柄磨损严重的骨制短矛,对着林未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充满警惕的声音。
林未停下脚步,没有继续靠近,以免刺激对方。她能感觉到,这老者体内那股侵蚀性的死寂之气,正在不断吞噬他本就不多的生机。这是长期生存在此、被这个世界法则污染的后果。
她尝试释放出一丝温和的、蕴含着涅盘新生之意的气息。
那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紧握骨矛的手稍稍放松了一些,但警惕依旧。
“我们没有恶意。”林未用神念传递出平和的意念,她知道语言可能不通。
老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最终,他放下了骨矛,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洞穴一侧的岩壁。
林未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面岩壁上,被人用尖锐之物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扭曲而古老的文字与图案!这些文字并非她所知的任何一种,但其笔画结构间,却隐隐透着一股苍凉与不屈的意志。
而在这些刻痕的最下方,有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面刻着的图案,让林未目光一凝!
那图案,赫然是一个简化的、裂开的瞳孔!与她在寂灭之墟、不语斋、乃至墨仲皮囊上看到的印记,一模一样!
裂瞳印记!竟然会出现在这遥远的、不知名的遗骸世界?!
老者看到林未注意到那个印记,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激动与……期盼。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向那个印记,又指了指自己干瘪的胸口,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节。
林未心念急转,星钥心镜全力推演着那些壁刻文字的含义,结合老者的动作与情绪,一个模糊的推测逐渐成形。
这些遗民,很可能与“裂瞳”一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或许是某个失落分支的后裔,因故流落于此,被困在这个毁灭的世界中,艰难求生。而这老者,似乎是最后的守碑人,守护着这些记载着历史与秘密的壁刻。
他指向自己胸口,可能意味着他体内也流淌着相关的血脉,或者,那侵蚀他生机的死寂之气,与这裂瞳的使命或诅咒有关?
林未上前几步,来到壁刻前,仔细观摩。那些扭曲的文字她无法完全解读,但其中反复出现的几个符号,结合图案,她大致能猜到一些内容——记载了一场席卷诸界的远古灾劫(很可能与归墟有关),流亡与放逐,以及一个关于“引路人” 和“归乡之钥” 的预言。
老者的情绪愈发激动,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无力地摔倒。他死死盯着林未,尤其是她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眸子,口中反复念叨着一个模糊的音节,听起来像是——“……窈……?”
林窈?始祖的名讳?
林未心中一震。难道这老者,或者他的先祖,认得始祖林窈?
她尝试着,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血脉深处与星钥心镜的林氏气息,释放出来。
在感受到这股气息的瞬间,老者猛地瞪大了眼睛,浑浊的双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不再警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与虔诚!他挣扎着匍匐在地,用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发出呜咽般的、充满解脱与喜悦的哭泣声。
他认出了这气息!这足以证明,林未与那预言中的“引路人”,或者与他们信仰期待的“归乡”希望,有着直接的联系!
然而,老者的生命之火,也在这极致的情绪波动中,加速了熄灭。他体内的死寂之气彻底爆发,皮肤迅速变得灰败。
林未蹲下身,将一股精纯的涅盘之力渡入他体内,试图延缓这个过程。
老者抬起头,看着林未,眼中充满了感激与托付。他颤抖地指向壁刻上那个裂瞳印记,又指了指洞穴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土包。
随即,他手臂无力垂下,眼中的光芒彻底消散,气息断绝。
这位守护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遗民,在见到一丝渺茫的希望后,安然逝去。
林未沉默片刻,收敛了老者的遗体。然后,她走到那个角落,轻轻拨开浮土。
土坑中,并非什么宝物,而是一枚锈迹斑斑的青铜钥匙,以及一卷用某种未知兽皮制成的、保存相对完好的古老卷轴。
钥匙的样式古朴,柄部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裂瞳图案。
而卷轴的材质,与她之前得到的古老地图、墨仲的兽皮卷,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