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无边无际的冰冷与黑暗,比深海更沉寂,比寂灭之墟更荒芜。
意识如同破碎的浮冰,在虚无的寒潮中载沉载浮。感觉不到身体,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不断向下沉沦、即将彻底消散的虚无感。
这就是……死亡吗?
奶奶……豆子……母亲……苏墨……扫雪老人……守藏卫士……雷坤……一张张面孔如同走马灯般在破碎的意识碎片中闪过,最终定格在奶奶温暖却逐渐冰冷的手,和母亲被锁链捆绑、苍白却坚定的脸上。
不甘心……
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还有……承诺没有兑现……
一股微弱到极致、却顽固到极点的执念,如同灰烬中最后一颗火星,在绝对的冰冷与黑暗中,顽强地闪烁着。
【…未…丫头…】
【…撑住…】
【…回来…】
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了破碎的、熟悉的呼唤。是直播间?还是……幻觉?
那缕执念的火星,似乎因为这呼唤而微微跳动了一下。
……
薪火之祠,偏殿。
林未被安置在紧邻那团白色薪火的玉台上。她的身体几乎看不出人形,被厚厚的、浸透了药液的纱布包裹着,如同一个即将碎裂的茧。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木长老和雷坤守在一旁,脸色沉重得能滴出水来。他们已经用尽了所有方法,灵丹妙药、薪火温养、金针渡穴……但林未的伤势实在太重了,重到了超越凡人能够挽回的极限。她的生机,正在不可逆转地流逝。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雷坤声音沙哑,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木长老沉默着,浑浊的老眼望着玉台上那团微弱的气息,又看向殿中央那团似乎也黯淡了几分的白色薪火,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枯瘦的身体猛地一震!
“还有一个办法……”木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不确定,“一个……古老传说中记载的,九死一生的办法……”
雷坤猛地看向他:“什么办法?!”
“薪火……传承!”木长老一字一顿地说道,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以我残存寿元与毕生修为为引,沟通初代薪火,请求其意志降临,以最本源的薪火之力,为她……重塑根基!”
“什么?!”雷坤骇然失色,“木老!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稍有不慎,你便会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而且这只是一个传说,从未有人成功过!”
木长老缓缓站起身,佝偻的脊梁在这一刻挺得笔直,他看向那白色薪火,目光崇敬而坦然:“守祠一脉,存在的意义便是守护。如今苍生危殆,此女乃破局关键,更是身负我裂瞳、守藏乃至寂灭之托付。若以我残躯,能换得一线生机,值得。”
他不再多言,走到白色薪火前,盘膝坐下,双手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手印,口中开始吟诵起晦涩难懂的祷文。随着他的吟诵,他本就苍老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枯槁,灰败的死气开始弥漫,但他周身却散发出一股纯粹而浩然的意志,与那白色薪火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白色薪火似乎被这股决绝的意志所触动,火焰猛地摇曳起来,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蕴含着生命本源的纯白火线,自火焰中分离,缓缓飘向玉台上的林未。
与此同时,在林未那片冰冷黑暗的意识深渊中。
那缕执念的火星,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温暖、浩瀚、充满了生机与守护意志的力量,如同阳光穿透了万古冰层,照耀了进来!
【直播间那即将彻底消散的链接,被这股外力猛地刺激,发出了最后一道强烈的波动!】
【林秀芹(燃烧般的意念):未丫头——!抓住它——!】
【林婉娘(化作最温柔的推力):孩子…回家…】
【林崇山(数据流最后一次闪耀):检测到高维生命能量注入…链接…锁定…】
【林窈(仿佛解脱又似欣慰的叹息):…薪火相传…吾道…不孤…】
轰!!!
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巨响在意识深处炸开!
那缕执念的火星,在这内外力量的共同作用下,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与冰冷!
温暖!难以言喻的温暖力量包裹了她破碎的意识,如同母亲子宫里的羊水,滋养着,修复着,重塑着……
她“看”到自己千疮百孔的经脉在这纯白火焰的流淌下,如同枯木逢春,重新焕发出生机,并且变得更加宽阔、坚韧!濒临毁灭的丹田被重新构筑,混沌的灰与薪火的白在其中达成了完美的平衡,缓缓旋转,如同宇宙初开的星云!
那原本微弱的气息,开始变得强劲、有力!
玉台旁,雷坤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林未。
只见她周身包裹的纱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开,露出下面完好如初、甚至更加莹润光泽的皮肤!那狰狞的伤口、腐蚀的痕迹,全部消失不见!一股强大而内敛,混合着混沌与薪火特性的气息,从她体内缓缓苏醒!
她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清澈、深邃,左眼如同蕴藏着混沌星云,右眼则仿佛有白色薪火在静静燃烧。
她活过来了。
不仅活过来了,更是破而后立,完成了一次生命的涅盘!
她看向那团白色薪火,以及薪火前那已然气息全无、却面带微笑的木长老遗体,缓缓站起身,深深一拜。
这一拜,敬牺牲,敬传承。
然后,她抬起头,望向殿外已然放亮的天光,望向归寂海渊的方向。
眼神平静,却蕴含着足以焚尽一切阻碍的决绝力量。
朔月之夜已过,但战斗,还远未结束。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