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比海水更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林未的血液,扼住了她的呼吸。眼前只有翻滚的泡沫、漂浮的木板残骸和那个吞噬了一切的、巨大的、缓缓平复的漩涡。
母亲……还在那沉没的船体里……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她几乎麻木的心脏,带来迟延却毁天灭地的剧痛。一直强行压抑的、属于这具身体本能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穿越者灵魂深处那份基于责任的道义感,瞬间将她淹没。
奶奶死了,豆子生死未卜,现在连刚刚救出的母亲也……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栽倒在小艇里。
不!
不能放弃!
奶奶用命换她逃生,母亲甘为祭品引开注意,她这条命,早已不属于自己一个人!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弥漫,那冰封的平静彻底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狠厉。
找!就算把这片海翻过来,也要找到!
她不顾体内翻腾的气血和撕裂的伤势,疯狂地划动船桨,在小艇所能承受的极限范围内,围绕着沉船区域一圈圈地搜寻。目光如同最锐利的探针,扫过每一片漂浮的杂物,每一具随波逐流的尸体……
没有!没有!
时间一点点流逝,希望如同手中的沙,越攥紧,流失得越快。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目光猛地定格在远处一块较大的、似乎是船尾楼部分的残骸上。那残骸半浮半沉,上面似乎……挂着一片熟悉的、素白色的布料?!
是母亲的衣服!
林未的心脏狂跳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划了过去!
靠近了才看清,那是一片撕裂的裙摆,被一根突出的木刺挂着,在浑浊的海水中微微飘荡。而在那残骸下方,隐约能看到一个被帆布和杂物半掩的、熟悉的储藏室舱门轮廓!
储藏室所在的船尾楼部分,竟然因为结构相对坚固,没有完全沉入海底,而是卡在了某种水下礁石或沉船堆积物上,形成了一个临时的水下空气腔!
母亲可能还活着!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她几乎枯竭的意志!
她毫不犹豫地扔掉船桨,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冰冷的海水中!
水下能见度很低,沉船残骸如同狰狞的怪兽骨架,布满了尖锐的断口和缠绕的缆绳。她忍着伤口被海水浸泡的剧痛,灵活地避开障碍,朝着那个舱门游去。
舱门因为船体变形而卡住了,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她拼命用力,甚至动用了一丝灰色力量,才勉强将缝隙扩大到自己能钻进去的程度。
储藏室内一片狼藉,海水已经淹没了大半,各种杂物漂浮在水面上。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海水的腥咸和……一丝微弱的生命气息!
“母亲!”林未嘶哑地呼唤,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没有回应。
她焦急地拨开漂浮的杂物,向着记忆中将林汐藏匿的角落摸去。
帆布!她看到了那块用来遮盖的帆布!帆布下,那个蜷缩的身影依旧在!
林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颤抖着手掀开帆布。
林汐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发紫,但胸口还有极其微弱的起伏!她还活着!只是冰冷的空气和缺氧的环境让她的情况极其危急!
必须立刻带她离开这里!这个空气腔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林未小心翼翼地将林汐抱起,用找到的缆绳将她与自己牢牢绑在一起,然后深吸一口这污浊却宝贵的空气,毫不犹豫地再次钻出舱门,向上方有光的水面奋力游去!
这一次,背负着两个人,伤势沉重,氧气有限……每上游一寸,都如同跨越天堑。肺部如同火烧,视线开始模糊,伤口的剧痛几乎让她晕厥。
但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上去!带母亲上去!
终于!
哗啦!
两人冲破海面,重新呼吸到冰冷的、却充满生机的空气!
林未瘫在小艇边缘,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她第一时间检查林汐的状况,万幸,虽然微弱,但生命体征还在。
她不敢停留,用尽最后力气将母亲拖上小艇,立刻扬起那面小帆,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远离这片死亡海域、最近的海岸线驶去。
海风鼓动着简陋的船帆,小艇在波涛中起伏,载着两个伤痕累累、相依为命的灵魂,驶向未知的、却必须前往的彼岸。
林未回望了一眼那片依旧翻滚着余波的海域,眼中所有的脆弱和动摇都已褪去,只剩下沉淀下来的、如同深海玄冰般的坚韧。
她轻轻握住母亲冰冷的手,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