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纸条捏在指尖,炭笔写就的歪扭字迹像一道道惊雷,劈入林未的眼底,震得她神魂俱颤。
“姐姐快跑!” “锦绣坊是陷阱!” “他们要抓你!” “乌老大没死!”
乌老大没死?!
鬼手乌没死?!
那被李捕头一刀劈杀、消息传遍全镇的百草堂坐堂先生,竟然没死?!
那日里正言之凿凿,官府公告墨迹未干……全都是假的?!是一场演给所有人看的戏?!
锦绣坊是陷阱!他们要抓她!
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细密的针,瞬间刺透了她刚刚松懈下来的心神,让她四肢百骸都变得僵硬冰凉。
送信的是谁?那个矮小的身影?为何要冒险警告她?这纸条是真是假?会不会是另一个更精妙的陷阱?
无数的疑问和恐慌在脑海中炸开。
但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告诉她——这警告,很可能是真的!
联想锦绣坊出现的时机,那份过于“恰到好处”的订单,那管事妇人挑不出错却总让人觉得过于完美的态度……一切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百草堂并未被彻底铲除,只是转入了更深、更隐蔽的地下!而锦绣坊,就是他们新的幌子!目的,就是将她这条可能知道“钥匙”线索的“小鱼”,悄无声息地钓出去,控制在手!
官府?李捕头?在这张无形的巨网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们是真的被蒙蔽,还是……本就是网的一部分?
林未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比那夜浸泡在幽潭中更加冰冷。她以为自己刚刚逃离漩涡,却不知早已置身于一个更大、更黑暗的漩涡中心!
跑?往哪里跑?奶奶怎么办?刚刚有起色的家业怎么办?那深埋地底的乌木盒怎么办?
不跑?难道等着锦绣坊的人上门来“请”?或者等到某个深夜,被无声无息地带走?
巨大的压力和恐惧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窒息。
幽蓝的屏幕在她眼前剧烈地闪烁,先祖弹幕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和决绝。
【林氏第22代孙 林崇山】:跑!丫头!快跑!带上奶奶!银钱细软!立刻走! 【林氏第29代女 林秀芹】:天杀的!没完没了!还有完没完!跟他们拼了! 【林氏第31代女 林芳】:敌暗我明,势力悬殊,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唯有暂避锋芒! 【林氏始祖 林窈】:……断尾求生,犹未为晚。然,何处可往?
何处可往?
天下之大,似乎竟无她祖孙二人的立锥之地!
林未的目光猛地投向窗外那片仍在重建中的宗祠废墟,又迅速收回。
不,不能从镇上走。锦绣坊既然布下陷阱,必然监视了所有明面的出口。
她的脑海中,猛地闪过那日从幽潭绝境逃生的那条地下暗流!那条通道通向镇外的荒山!
那是唯一的生路!
虽然危险未知,但比起落入百草堂(或者说锦绣坊)手中,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必须立刻就走!趁夜色,趁对方可能还未完全准备妥当!
她不再犹豫,眼中闪过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与决绝。
她迅速行动起来,首先将怀里所有的银钱——包括锦绣坊刚给的尾款和之前所有的积蓄——分成两份,一份多的用油布紧紧包好,另一份少的塞进一个方便取用的荷包。
然后,她冲到奶奶床前,轻轻摇醒老人。
“奶奶,奶奶,醒醒!”
奶奶迷迷糊糊睁开眼:“未未……怎么了?”
“奶奶,听我说,”林未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却尽量保持镇定,“镇上不太平,我们有危险,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去外面躲一阵子。”
奶奶瞬间清醒,吓得脸色煞白,抓住她的手:“危险?又……又是那些杀千刀的?走去哪儿啊?这黑灯瞎火的……”
“没时间细说了,奶奶,相信我。”林未用力握住奶奶的手,将那份多的银钱塞进她贴身的衣物里,“您先把这收好,绝对不要让别人看见。然后简单收拾两件换洗衣服,我们马上走。”
奶奶看着孙女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狠绝的眼神,知道绝非玩笑,虽然害怕得浑身发抖,还是强撑着点头,哆哆嗦嗦地开始收拾。
林未则快速将自己那两本性命攸关的册子、那瓶未动的“玉露生肌膏”、以及那枚青铜绣针用布包好,贴身藏紧。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去挖出院里埋藏的乌木盒——时间来不及,动静太大,只能日后再想办法。
她又找来一些耐放的干粮和水囊装好。
做完这一切,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奶奶,好了吗?”她低声催促。
“好……好了……”奶奶挎着一个小包袱,脸色苍白,腿脚发软。
林未搀住奶奶,吹熄油灯,悄无声息地拉开后门。
夜色浓重,万籁俱寂。只有风声掠过废墟,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她搀着奶奶,凭借记忆和对能量的微弱感知,避开可能有人监视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镇外荒山摸去。
奶奶年纪大了,又受惊吓,走得极其艰难,好几次差点摔倒。林未几乎半扶半抱地拖着她,体内那缕阴阳煞气运转到极致,支撑着两人的重量和速度。
每一声远处的犬吠,每一道晃动的树影,都让她们心惊肉跳。
就在她们即将摸到那日逃出的山涧附近时——
“哗啦——”
前方不远处的草丛中,突然响起一片明显的、绝非野兽所能造成的枝叶摩擦声!
有人!
林未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将奶奶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已紧紧握住了那枚青铜绣针,体内煞气蓄势待发!
“谁?!”她压低了声音,厉声喝道,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草丛晃动了几下,一个瘦小的身影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恐惧:
“姐……姐姐……是……是我……”
月光下,露出一张脏兮兮、带着惊惧的稚嫩脸庞——正是傍晚那个塞给她纸条的矮小“孩子”!此刻看得分明,约莫十一二岁年纪,是个面黄肌瘦的小乞丐。
“是你?”林未稍微松了口气,但警惕未消,“你为何在这里?跟着我们做什么?”
“我……我没地方去了……”小乞丐带着哭音,语无伦次,“乌老大……乌老大知道我偷看了……还报了信……他们会杀了我的……姐姐,你带我走吧!求求你了!我能干活!我能带路!我知道山里的小路!”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林未心中一震。原来如此!是这孩子偷听到了锦绣坊(百草堂)的阴谋,冒险报信,如今自己也暴露了,被迫逃亡!
看着那孩子惊恐无助的眼神,她仿佛看到了孤立无援的自己。
幽蓝的屏幕上,弹幕快速滚动。
【林氏第18代女 林婉娘】:造孽哦……还是个孩子…… 【林氏第25代孙 林守业】:带上他!好歹多条活路!他知道小路! 【林氏始祖 林窈】:……因果相缠。带上他,风险骤增,然……或有一线生机。
林未只犹豫了一瞬。
她看了一眼身后惊恐疲惫的奶奶,又看了一眼跪地哀求的孩子,一咬牙。
“起来!跟上!别出声!”她低声道。
多一个人,多一分风险,但也多一分希望。这孩子熟悉山路,或许真能帮上忙。
小乞丐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胡乱擦着眼泪,紧张地跟在后面。
有了小乞丐的指引,他们果然找到了一条极其隐蔽、通往山涧下游的小径,比林未那日胡乱逃窜的路径好走了许多。
三人不敢停留,沿着冰冷湍急的溪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大山深处跋涉。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天色蒙蒙亮,彻底远离了镇子的范围,来到一处林木更加茂密、地势险峻的山谷,三人才敢停下来歇息。
奶奶早已累得瘫软在地,几乎虚脱。小乞丐也靠着树干大口喘气。
林未警惕地观察着来路,确认没有任何追兵的迹象,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拿出干粮和水,分给奶奶和孩子。
看着眼前苍茫的、陌生的群山,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沉重压上心头。
逃出来了。
可是,然后呢?
家园已无法回去,前途迷雾重重,身边只有年迈的奶奶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她攥紧了怀中那两本截然不同的册子。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璇玑谱》的道?还是道士的警告?亦或是……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她抬起头,望向山谷上方那渐渐亮起的天空。
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她必须走下去。
为了奶奶,为了自己,也为了那黑暗中一丝微弱的、名为“真相”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