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道，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层层叠叠，久久不散。秦绾怔怔地看着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那修长的手指依旧苍白，指节分明，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又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寂静的殿内擂鼓般作响，震得耳膜嗡嗡。脸颊不受控制地升温，连被他触碰的那一小片皮肤，也仿佛灼烧起来。
他……他这是……
裴砚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又仿佛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旋涡，牢牢锁住她有些慌乱的眼眸。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她，任由掌心的温度与她手背的微凉相互渗透，交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烛火跳跃，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暧昧地摇曳。
秦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想抽回手，身体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缠绕，动弹不得。他掌心的温度并不灼人，甚至带着他惯有的微凉，却偏偏像烙铁一样，烫得她心尖发颤。
“裴……”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细若蚊蚋。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嗓音比平日更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搔刮着她的耳廓。
这一声回应，如同某种默许，或者说，是某种更进一步的试探。秦绾看到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冰层彻底消融，只剩下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某种她期盼已久，又不敢深想的东西。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小心翼翼的通报：“郡主，大人，宫门即将下钥，您看……”
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裴砚眸中那汹涌的情绪迅速收敛，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他缓缓收回了手，动作自然，仿佛方才那逾越的举动只是无心之失。
手背上的温度骤然消失，带来一阵微凉的失落感。秦绾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心底竟生出一丝不舍。
“知道了。”裴砚对外应了一声，声音已听不出任何异常。他转而看向秦绾，目光平静，“时辰不早，你今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他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算无遗策的首辅大人。
秦绾看着他瞬间切换的情绪，心底那点刚刚升腾起的、朦胧的悸动，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混杂着些许委屈和失落。她垂下眼睫，低低应了一声：“……好。”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裙，不敢再看他，转身向殿外走去。脚步有些虚浮，心绪更是乱成一团。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裴砚才缓缓靠在引枕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内气血翻涌，牵动着未愈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但他此刻感受到的，却是另一种更为磨人的悸动。
指间仿佛还残留着她手背细腻柔软的触感，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她身上那缕清雅的淡香。
他方才……终究是没能忍住。
明知不该，明知时机未到，明知前路凶险，可当她那般脆弱又坚强地坐在那里，当她的手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所有的理智和克制，都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他抬起那只方才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仿佛想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温暖。
“裴砚啊裴砚……”他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丝无奈又自嘲的弧度，“你也有今日。”
纵横朝堂十数载，算尽人心，冷硬如铁，却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
殿外月色清冷，夜凉如水。
秦绾回到暖阁，屏退了宫人，独自坐在窗边。夜风拂面，却吹不散她脸上的热意，也理不清她纷乱的思绪。
他方才那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是安慰？是鼓励？
还是……如她心底隐秘期盼的那般，是某种情感的流露？
可为何，转瞬之间，他又能恢复那般冷静的模样？
她伸出手，看着方才被他握过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力道。一种陌生的、甜中带涩的滋味在心底蔓延开来。
她不是不懂。那些深夜的守护，那些无声的指点，那些偶尔流露的、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目光……点点滴滴，早已在她心中汇聚成河。
只是，他身份特殊，处境艰难，而她，亦身负重任，步步惊心。这份悄然滋生的情愫，于他们而言，究竟是救赎，还是更深的劫数？
她不知道。
长夜漫漫，心绪难平。
养心殿与暖阁，仅一墙之隔。
两个人，各怀心事，俱是无眠。
君心灼灼，夜色阑珊。
有些东西，一旦破土，便再难回头。而前路的迷雾与杀机，却不会因这暗生的情愫而有半分消减。
新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夜色下，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