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夜色中狂奔,车轮碾过官道的声响急促如擂鼓。车厢内,裴砚靠在秦绾肩头,气息微弱,手中却依旧死死攥着那本密册与烛龙令。孙院正守在另一侧,银针不停,额上尽是细密的汗珠。
秦绾能感受到裴砚身体的颤抖和透过衣料传来的冰凉,心如同被浸在冰火之中,既焦灼于他的伤势,又震撼于刚刚获取的惊人秘密。
太后……竟是“青鸾”!是害死瑞王、勾结前朝余孽、意图颠覆江山的幕后黑手!这消息若传出,足以让整个天下震动!
“再快些!”秦绾忍不住朝外低喝。
马车速度又提升了几分,颠簸得更加厉害。裴砚闷哼一声,嘴角又溢出一缕血丝。
“大人!”孙院正声音发颤。
“无妨……”裴砚睁开眼,眼神因痛楚而有些涣散,却强撑着清明,“必须……赶在宫门落钥前……见到陛下……”
他深知,他们此行虽隐秘,但皇觉寺的动静必然已惊动对方。太后经营多年,宫中耳目众多,若不能抢在她销毁证据、布置应对之前面圣,后果不堪设想。
天色微明,京城巍峨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然而,越是靠近,秦绾心中的不安却越发强烈。城门口的盘查似乎比平日严格了许多,守城官兵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辆入城的车驾。
他们的马车也不例外,被拦了下来。
“车内何人?出城所为何事?”校尉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冷硬。
秦绾掀开车帘一角,亮出安宁郡主的令牌,沉声道:“本郡主奉旨出城祈福归来,车内是裴首辅,旧伤复发,需即刻回府诊治,速速放行!”
那校尉看到郡主令牌,神色稍缓,但目光仍试图向车内探看。当他隐约看到裴砚苍白如纸的脸和衣襟上沾染的血迹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还是挥手放行。
马车重新启动,驶入京城。秦绾却蹙起了眉头。刚才那校尉的眼神,不像是普通的盘查,倒像是……在确认什么。
“情况不对。”她低声对裴砚道,“城防司的人,似乎得了什么指令。”
裴砚闭着眼,指尖在烛龙令上摩挲,声音低哑:“她……已经动了。”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太后。
果然,马车行至通往裴府的主街时,发现街道两旁多了不少看似寻常,实则眼神警惕的便装之人。甚至有几队巡城卫兵巡逻的频率也明显增加。
“不能回府。”裴砚忽然道,“直接去宫门。”
秦绾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府邸目标太大,恐怕早已被监视甚至包围。此刻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宫城!只要能将证据面呈皇帝,一切便有转机!
“去东华门!”秦绾立刻对车夫下令。
马车调转方向,朝着皇城东华门疾驰。然而,越靠近宫城,气氛越发诡异。宫门守卫增加了数倍,盔明甲亮,刀剑出鞘半分,肃杀之气弥漫。
马车在东华门外被拦下。
守门将领认得秦绾和裴砚的马车,但此刻却面无表情地拦住去路:“郡主,裴大人,陛下有旨,今日宫门戒严,任何人不得入内!”
“戒严?”秦绾心中咯噔一下,“为何戒严?本郡主与裴首辅有要事需即刻面圣!”
“末将只是奉命行事,不知缘由。请郡主和大人回府。”将领语气强硬,毫无通融余地。
秦绾与裴砚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宫门戒严,除非……宫中出了大变故,或者,有人假传圣旨!
是太后!她果然抢先一步动手了!是想将他们拦在宫外,争取时间销毁证据?还是……宫中已经发生了更可怕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只见高公公骑着一匹快马,带着几名小内侍,脸色惶急地冲到宫门前,甚至来不及下马,便尖声喊道:“陛下口谕!宣安宁郡主、裴首辅即刻入宫觐见!不得有误!”
那守门将领一愣,显然没接到这个命令,一时有些迟疑。
高公公急得满头大汗,扬了扬手中的一块金牌:“咱家奉的是陛下金牌令箭!谁敢阻拦?!”
见到金牌,守门将领不敢再拦,连忙命人打开宫门。
高公公跳下马,冲到裴砚马车前,看到裴砚奄奄一息的模样,吓了一跳,急忙道:“裴大人这是……快!快随咱家入宫!陛下……陛下在慈宁宫!”
慈宁宫?秦绾和裴砚心中同时一沉。皇帝在慈宁宫召见他们?这绝非吉兆!
马车再次启动,驶入宫门,直奔慈宁宫方向。一路行来,宫中侍卫明显增多,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慈宁宫外,更是被御前侍卫围得水泄不通。侍卫统领见到马车,立刻上前,低声道:“郡主,大人,陛下在里面……情况有些复杂,请小心。”
秦绾扶着裴砚下了马车,在孙院正和高公公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入慈宁宫。
宫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皇帝端坐于正殿主位,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下方,太后依旧穿着雍容华贵的凤袍,端坐在凤椅上,面色却是一片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崔铭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几名内侍宫女瘫软在一旁,面无人色。
而在皇帝脚边,扔着一封展开的信函,和几件看似普通的器物——正是秦绾他们从皇觉寺带出的密册和烛龙令的仿制品!显然,皇帝已经先一步看到了这些东西,或者……是太后主动交出,试图辩解?
“儿臣(臣\/臣女)参见陛下!”秦绾和裴砚忍着身体的不适,躬身行礼。
皇帝没有叫起,他的目光如同利剑,先扫过虚弱不堪却眼神清正的裴砚,又落在秦绾身上,最后,定格在太后脸上,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母后……朕的好母后!你告诉朕,这‘青鸾’是何人?这‘烛龙’又是何物?瑞王兄……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最后一句,皇帝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被至亲背叛的震怒与痛苦。
太后身体猛地一颤,缓缓抬起头,看着盛怒的皇帝,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精心布置多年,本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裴砚和秦绾竟能如此快找到皇觉寺密道,拿到这致命的证据!更没想到,皇帝会如此果断地直接围了慈宁宫!
她完了。清河崔氏,也完了。
秦绾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沉重与悲凉。凤阙将倾,这笼罩在皇城上空多年的巨大阴影,终于要被撕开了。
然而,她扶着裴砚的手臂,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越来越沉,呼吸也愈发微弱。
这场胜利的代价,太过惨重。
她抬起头,看向龙椅上那位既是君王也是儿子的皇帝,清晰而坚定地开口:
“陛下,裴首辅为查清此案,身负重伤,性命垂危!所有证据在此,瑞王冤屈,‘烛龙’阴谋,还请陛下……即刻圣裁!”
她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这压抑的慈宁宫正殿,激起了最后的涟漪。
(第二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