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狂奔,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在夜色中传出老远。秦绾靠坐在车内,指尖冰凉,方才御书房中皇帝那隐含胁迫的话语犹在耳边。和亲之议如同悬顶的利剑,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回到裴府,侯小乙与墨羽已奉命等候在书房。
“黑风坳那边,布置得如何?”秦绾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墨羽上前一步,他周身似乎都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与冷肃之气:“回小姐,人手已全部就位,共分三组,两组埋伏于坳口两侧制高点,一组藏于接头的乱石滩附近。确保无论对方从哪个方向来,都能第一时间控制。为避免打草惊蛇,所有人皆潜伏不动,只等明日十五。”
“好。”秦绾点头,目光锐利,“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要活的接头人,更要他脑子里所有的东西!”
“属下明白!”墨羽沉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寒光。
秦绾又看向侯小乙:“那对携带男婴的‘姐弟’,查得怎么样?”
侯小乙脸上带着兴奋与焦虑交织的神色:“有眉目了!我们的人在城南一家专做南北货的脚行查到,约两月前,确实有一对男女带着个病恹恹的孩子雇过车,去的方向是城西!我们顺着这条线追下去,发现他们在城西的金水河码头附近出现过,但之后就消失了。金水河码头鱼龙混杂,每日往来船只、人员极多,排查起来需要时间。”
城西,金水河码头……秦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里是京城水陆交通的枢纽之一,也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确实是个藏匿行踪的好地方。
“加派人手,盯死金水河码头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货栈、仓库、甚至是花船画舫!重点排查近两月内新租住、或者行为异常的人员。那孩子体弱,必然需要相对安静和干净的环境,这可以缩小范围。”
“是!”侯小乙领命,又道,“小姐,还有一事。我们监视崔府的人回报,今日午后,崔府侧门有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离开,去了西郊的静心庵。静心庵的主持,与崔家老夫人是手帕交。”
静心庵?秦绾眸光一凝。那是一座香火不算旺盛,但环境清幽的庵堂,在京郊颇有些名望,不少权贵家眷会去那里上香祈福,甚至短期静修。
崔家在这个敏感时候,派人去静心庵?是正常的礼佛,还是……别有目的?
“查清楚马车里是谁,去静心庵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秦绾下令,“还有,想办法确认,静心庵最近是否有陌生孩子出入。”
一条条指令发出,整个情报网络如同精密的机器,在夜色中高速运转起来。秦绾坐镇中枢,感受着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信息,大脑飞速处理分析,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起身走到里间,裴砚依旧安静地睡着,呼吸平稳悠长。孙院正说他伤势正在好转,但需要绝对的静养。她不敢想象,若他此刻醒来,得知北狄和亲之事,得知朝堂内外的汹涌暗流,会如何震怒,又会如何不顾伤势地强行支撑。
她轻轻替他掖好被角,指尖拂过他微蹙的眉头,仿佛想将那抹忧虑抚平。
“快了,”她低声呢喃,像是在对他承诺,又像是在告诫自己,“就快有结果了。你再等等。”
退出静室,她毫无睡意,再次回到书案前。摊开京城舆图,她的目光在金水河码头、西郊静心庵、以及明日即将行动的黑风坳之间来回移动。
这三处地点,如同棋盘上三个关键的点,任何一处的突破,都可能撬动整个僵局。
然而,她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对手太狡猾,布局太深。太后与崔家今日能抛出和亲之议,明日又会使出什么手段?那个藏匿男婴的势力,真的会坐以待毙,任由他们在黑风坳抓获关键人物吗?
她唤来心腹侍卫,低声吩咐:“传令下去,府内守卫再增加一倍,尤其是大人静室周围,十二个时辰不得离人。另,调一队暗卫,秘密守在府外几条街的必经之路上,若有异常,立刻示警。”
“是!”
侍卫领命而去。秦绾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远处隐约传来打更的梆子声。
已是三更天。
距离黑风坳行动,还有不到六个时辰。
距离北狄使臣正式递交国书,或许也只有几天时间。
长夜漫漫,杀机四伏。她如同一根绷紧的弦,矗立在风暴眼中心,等待着黎明,也等待着不知会从何方袭来的惊涛骇浪。
她握紧了袖中的那枚合璧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无论如何,她必须撑住。为了他,也为了他们共同想要守护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