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朔风，裹挟着冰碴与血腥气，呜咽着掠过焦黑的土地。黑水关下，尸横遍野，破损的云梯、断裂的兵刃与冻结的血块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惨烈的地狱图景。
蛮族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在“神使”李玥的蛊惑与驱使下，发起一波又一波疯狂的进攻。他们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口中呼喊着晦涩的祷词，仿佛死亡不过是通往神灵怀抱的阶梯。而关墙上，守军将士们则凭借血勇与地利，用滚木礌石、沸油箭矢，顽强地抵挡着这近乎无穷无尽的攻势。
暂代主帅韩冲身先士卒，甲胄上满是血污与刀痕，嗓子早已嘶哑，只能凭借手势与怒吼指挥作战。即便勇猛如他，面对如此悍不畏死、且伴有诡异疫病（黑水煞）袭扰的敌军，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军中不断有士卒出现呕吐黑水、浑身无力的症状，军心不可避免地浮动起来。
“将军！左翼快顶不住了！蛮子的攻城锤上来了！”一名校尉满脸是血地冲到韩冲面前。
韩冲目眦欲裂，正要亲自带亲卫顶上去，忽闻身后传来一阵虽不洪亮，却瞬间稳住全场的清冷声音：
“弩车调整仰角，目标攻城锤后方蛮族弓手阵列。右翼预备队前压，以雁行阵分割其先锋。中军所有未染疫者，随本阁上前，掷火油罐！”
只见裴砚不知何时已登上了关墙。他未着沉重铠甲，只一袭玄色大氅罩在劲装之外，脸色在风雪中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亦无多少血色，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战场，瞬间便抓住了关键。
他没有慷慨激昂的呼喊，只是用最简洁清晰的指令，接过了指挥权。那声音中蕴含的冷静与权威，如同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墙头守军的恐慌。
“是首辅大人！”
“首辅大人来了！”
将士们精神大振，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原本有些散乱的阵型迅速重整，依令而行。
弩车咆哮，特制的火箭如同流星般砸向蛮族后阵，瞬间引燃了一片，扰乱了弓手阵列。右翼预备队如一把尖刀切入，将冒进的蛮族先锋与主力分割开来。而裴砚亲自率领的中军，则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油罐奋力掷下！
“轰——！”
烈焰腾空而起，瞬间吞噬了巨大的攻城锤以及其周围的蛮族士兵，凄厉的惨嚎声甚至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蛮族的攻势为之一滞。
裴砚立于墙头，寒风吹拂着他的大氅，猎猎作响。他目光冰冷地望向远处蛮族金帐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人海，与那双怨毒的眼睛对视。
“孙院正。”他低声对紧随其后的老医师道，“‘黑水煞’的缓解之剂，配制如何？”
孙院正连忙道：“已按大人带来的秦小姐所传之法，结合当地药材，配制出初步药剂，虽不能根治，但可缓解症状，延缓恶化。已命人分发给染疫将士。”
裴砚微微颔首。秦绾在送来的密信中，不仅分析了李玥可能的战术，更根据之前“血蛇藤”的经验，推测“黑水煞”可能同样是混合毒素，并提供了几种通用的解毒思路，孙院正正是据此才在短时间内找到了缓解之法。
有了统一的指挥、有效的疫病控制和裴砚亲临带来的士气提升，黑水关的防线终于暂时稳固下来。蛮族虽然依旧攻势凶猛，但再也未能形成之前那般致命的突破。
接下来的数日，变成了残酷的消耗战。裴砚坐镇关墙之上，几乎不眠不休，凭借着高超的军事素养和对李玥心理的精准把握，一次次化解蛮族的进攻。他脸色越来越差，有时甚至需要倚着墙垛才能站稳，但眼神始终锐利，指令从未出错。
石磊与林风如同他麾下最锋利的双刃，每每在关键时刻率铁骑出关逆袭，搅乱蛮族阵脚，斩获颇丰。
然而，所有人都看得出，裴砚是在透支本就未愈的身体强撑。孙院正几次劝他下城休息，都被他淡淡拒绝。
“阁老，您不能再……”夜幕降临，暂时击退蛮族一波进攻后，石磊看着裴砚苍白如纸的脸色，忍不住开口。
裴砚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目光依旧紧盯着远处蛮族营地的灯火：“李玥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她在等，等我们疲惫，等‘黑水煞’彻底拖垮我军，或者……等她其他的后手。”
他咳嗽了几声，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掩住唇，雪白的绢帛上瞬间染上一抹刺目的鲜红。他不动声色地将手帕收起，声音依旧平稳：“传令下去，今夜加强戒备，尤其是后山小路。韩冲，你亲自带人去查探我军粮道，我怀疑她会对我们的补给下手。”
他的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深夜，一队试图绕道偷袭关后粮仓的蛮族精锐，被早有准备的守军伏击，全军覆没。而从俘虏口中得知，这确实是李玥的计策，意在断绝关内粮草，制造恐慌。
裴砚的料敌先机，再次挽救了危局。
连续受挫，蛮族攻势虽未停止，但锐气已失。加之北疆苦寒，蛮族大军后勤压力巨大，久攻不下，军心也开始出现浮动。
金帐之内，李玥听着前线传来的战报，美丽的脸庞扭曲得近乎狰狞。她没想到，裴砚在身中剧毒初愈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如此迅速地稳定局势，并且精准地识破了她的几次谋划。
“裴砚……秦绾……”她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你们毁了我的一切……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好过！”
她走到沙盘前，手指狠狠点在狼牙关的位置上：“传令！停止对黑水、朔风的强攻！集中所有‘黑水煞’毒源与精锐兵力，转攻狼牙关！我要在那里，打开缺口！还有，让我们潜伏在狼牙关内的人，可以动了！”
就在北疆战局陷入僵持，李玥改变策略，集中力量猛攻相对薄弱的狼牙关时，京城的秦绾，也通过加密渠道，收到了裴砚亲笔书写的、报平安的简短信函，以及关于战局的最新研判。
看着信纸上那熟悉而略显虚浮的字迹，秦绾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但随即又因信中提及的李玥可能改变主攻方向、以及狼牙关内部或有隐患的警告而再次揪紧。
她立刻铺开北疆详图，目光锁定在狼牙关上。
“狼牙关……守将郭奉，是当年瑞王旧部提拔起来的……”秦绾眼中寒光一闪，“李玥选择这里，绝非偶然！”
她立刻起身，走向书案。
“墨羽！”
“属下在！”
“立刻以八百里加急，密信狼牙关副将张魁（裴砚早已安排的暗子），提醒他严防内奸，尤其是守将郭奉！同时，传令我们北疆的暗线，不惜一切代价，查明李玥在狼牙关内的所有布置！”
“是！”
北疆的血战暂缓，但更大的风暴，已悄然转向狼牙关。而千里之外的秦绾，再次于中枢运筹，将与裴砚隔空携手，应对这新一轮的致命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