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的回信来得比预想中更快,依旧是简洁到近乎冷酷的风格:“可。速办。联络之法,墨韵斋备。”
短短八个字,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迫感。秦绾不敢怠慢,立刻着手安排。
她以“感念旧部忠义,特遣人探望,并送些时令瓜果以表心意”为由,从秦朔那里拿到了以安远侯名义写给徐猛的拜帖和一份不算厚重却恰到好处的礼单。秦朔虽有些疑惑女儿为何突然关心起一个多年未往来的旧部之子,但如今他对秦绾已是言听计从,并未多问。
执行此事的人选,秦绾斟酌再三,选择了赵铁。他沉稳可靠,身手过人,且是生面孔,不易引起注意。她将拜帖、礼单以及一封她自己写的、以怀念其父恩情、问候近况为表,内里却用只有徐猛才能看懂的、涉及当年其父与安远侯之间某件秘辛的暗语进行试探的信函,一并交给了赵铁。
“将此信与拜帖、礼物一同送去。见到徐副统领,务必单独面呈。若他问起侯府近况,尤其是我的情况,你可据实相告,但不必多言。观察他的反应,尤其是看完信后的神情。”秦绾仔细叮嘱,“若他态度热络,追问信中暗语之意,或对侯府现状表示关切,你便寻机低声告知他一句话:‘风雨将至,西城需稳,旧恩难忘,静候佳音。’ 若他神色有异,或顾左右而言他,你送上礼物便即刻返回,绝不可多留。”
“属下明白!”赵铁将东西仔细收好,沉声应道。
赵铁出发后,锦绣阁内的时间仿佛变得格外缓慢。秦绾表面平静地处理着庶务,心中却绷紧了一根弦。徐猛的态度,至关重要。
直到次日黄昏,赵铁才风尘仆仆地赶回。
“小姐,”赵铁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振奋,“徐副统领收了拜帖和礼物,初时只是寻常客套。待属下单独面呈小姐的信函后,他起初有些惊讶,仔细看完,沉吟良久,再抬头时,眼神已大为不同。他仔细询问了侯爷和小姐您的近况,言语间颇为关切。属下依小姐吩咐,寻机低声转达了那十六个字。”
“他如何反应?”秦绾追问。
“徐副统领闻言,神色一凛,猛地站起身,在房中踱了几步,然后重重一拍桌案,低声道:‘回去转告……转告小姐,徐猛深受侯府大恩,没齿难忘!西城防务,但有徐某一日在,绝不容宵小作乱!请小姐放心!’ 他……他还让属下带回了这个。”赵铁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看似普通的、用于军中联络的铜符,上面刻着一个“徐”字。“他说,若有事,可持此符至西大营寻他亲卫队长,可信。”
秦绾接过那枚尚带着体温的铜符,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成了!徐猛不仅领会了她的暗示,更是明确表态支持,甚至给出了联络信物!这意味着,西城防务这一关键环节,已然打通!
“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息。”秦绾对赵铁说道,语气中带着赞许。
赵铁退下后,秦绾立刻将徐猛的反应和铜符之事,通过密信告知裴砚。她知道,裴砚那边,必然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其他环节的部署。
接下来的两日,长安城表面依旧繁华喧嚣,但秦绾通过侯小乙的渠道,却能感受到水面下那愈发湍急的暗流。督政肃纪司的沈砚和周谨,似乎变得更加忙碌,出入衙门的频率明显增加,脸上也带着一种压抑的凝重。宫中似乎也比往日更安静了些,连太后那边都暂时未有传召。
山雨欲来风满楼。
秦绾知道,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她再次检查了自身的准备。锦绣阁内外,赵铁加派了可靠的人手暗中警戒。“雏鹰”营那边,她也下令暂时停止一切外出活动,全员待命,以备不时之需。那件金丝软甲,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蛰伏在巢穴中,等待着那决定性的号角吹响。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秦绾和衣躺在榻上,并未深睡。忽然,窗外传来三声极有规律的、不同于灰隼的布谷鸟叫——这是墨韵斋最高等级的紧急联络信号!
秦绾瞬间清醒,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
窗外是青衫掌柜本人!他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凝重,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很快:“小姐,主人令属下传讯:时机已至,就在明夜子时!各方均已就位。请小姐务必安坐府中,无论外界有何动静,切勿外出!西城若有异动,徐猛自会依计行事。主人……望小姐珍重!”
明夜子时!
秦绾心头猛地一跳,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加速流动。终于来了!
“我知道了。”她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回复裴大人,秦绾预祝……马到功成!”
青衫掌柜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身影一晃,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秦绾关上窗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风暴,终于要来了。
明日此时,这长安城的天,恐怕就要变了。
她走到案前,点燃灯烛,却没有做任何事,只是静静地看着跳动的火焰。
所有的布局,所有的谋划,所有的等待,都将在明夜子时,迎来最终的检验。
是功成名就,还是万劫不复?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从她重生在这个世界,决定不再任人宰割的那一刻起,她就已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
雏鹰,能否在这场雷霆风暴中撕裂长空,明日,便见分晓。
她闭上眼,指尖轻轻拂过袖中那枚冰凉的铜符和令牌。
风雨前夕,最是寂静,也最是……杀机四伏。
而她,已做好了所有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