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营主力的及时赶到,与迅速稳定下来的五城兵马司内外夹击,彻底击溃了攻打东华门的叛军。残存的叛军或死或降,喧嚣震天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只余下满地狼藉、浓重的血腥味和伤者痛苦的呻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弥漫。
裴砚终究是撑到了最后。当看到叛军旗帜倒下,京营士兵开始清扫战场时,他强提着的那口气骤然松懈,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裴砚!”秦绾惊呼,与身旁的内侍一同奋力扶住他。触手之处,他背后的衣衫已被冷汗和未干的血迹彻底浸透,冰凉黏腻。
“快!抬软榻来!传孙院正!”秦绾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所有的镇定在看到他倒下这一刻土崩瓦解。她紧紧抱着他冰凉的身体,感受着他微弱却依旧顽强的脉搏,泪水终于无声滑落。
宫人们手忙脚乱地将裴砚小心翼翼抬回养心殿侧殿。孙院正早已候命,立刻上前诊视,施针用药,忙得满头大汗。
秦绾守在一旁,寸步不离,目光紧紧锁在裴砚苍白紧闭的眉眼上,直到孙院正再次确认他只是力竭加之伤势反复,并未伤及根本,只需好生静养,她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被宫女扶住。
天光破晓,晨曦透过窗棂,驱散了长夜的黑暗与血腥。
皇宫内外,开始了艰难的清理与善后。
墨羽与侯小乙在处理完英国公府和粮仓的乱局后,立刻返回宫中,接手了平叛的后续事宜。叛军尸首被清理,俘虏被严密关押,受损的宫门开始抢修。一份份初步的审讯报告和伤亡统计,被迅速呈报上来。
养心殿内,药香重新取代了血腥气。
裴砚在昏睡了两个时辰后,再次醒转。这一次,他的眼神虽然依旧疲惫,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清明的锐气。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询问战况。
秦绾将情况一一告知:“攻打东华门的叛军共计约五百人,死两百余,俘近三百,首领数人皆已被擒。英国公府与粮仓刺客或死或擒,均已落网。京营与兵马司正在全城搜捕可能潜逃的余孽。朝臣府邸暂未受冲击,京城街面已初步稳定。”
裴砚静静听着,末了,问道:“俘虏的审讯,由谁负责?”
“墨羽亲自在办。”秦绾答道,“初步口供显示,这些人并非隶属任何一支明面上的军队,多是江湖亡命、边军逃卒,被重金招募,由几个核心头目指挥。他们只知今夜目标是攻入皇宫,制造混乱,具体为何人效力,多数人并不清楚。”
“意料之中。”裴砚并不意外,真正的幕后主使,岂会轻易暴露自己。“那几个核心头目,要好生伺候,务必撬开他们的嘴。还有王敏之、以及永平坊擒获的人,分开审讯,口供相互印证。”
“我明白。”秦绾点头,为他掖了掖被角,“这些你暂且放心,墨羽和侯小乙知道轻重。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伤。”
裴砚握住她的手,目光深沉地望向她:“昨夜,辛苦你了。”若非她在宫内稳住大局,及时调派援军,后果不堪设想。
秦绾摇了摇头,回握住他微凉的手,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你我之间,何须此言。”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通传,沈焕、沈薇兄妹求见。
二人入内,皆是风尘仆仆,沈焕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肃杀之气。
“督主,娘娘,”沈焕行礼后,面色凝重地禀报,“属下根据之前线索,追查那批试图通过‘锦绣阁’转移的资金,发现其在被分散流转后,有相当一部分,最终流向了……北境。”
又是北境!
“而且,”沈薇接口道,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我们安插在镇北军中的暗桩冒死传出消息,就在京城昨夜动乱的同时,镇北将军李崇信以‘边境部落异动,需前出威慑’为名,亲自率领五千精锐铁骑,离开了朔风镇大营,动向……不明。”
五千精锐铁骑,动向不明!
殿内瞬间一片死寂。
京城昨夜刚刚经历一场血腥宫变,北境手握重兵的大将便恰好在这个时机,率领精锐离营,动向成谜!这绝非巧合!
裴砚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数九寒冰。他胸口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但比伤痛更烈的,是心中翻涌的杀意。
“好一个李崇信……”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好一个……动向不明。”
京城的尘埃尚未完全落定,北境的暗影已如同阴云,沉沉压来。
内忧虽暂平,外患已显露狰狞。
裴砚的目光越过殿门,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直抵那烽烟将起的北境疆场。
“看来,这场风暴,还远未结束。”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