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号”满载着希望与赤阳草特有的、带着灼热生命气息的药香,将那座依旧在喷吐着浓烟与火焰的“焰口岛”远远抛在身后。船员和军士们脸上都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疲惫,返航的航程似乎比来时轻快了许多,连那终年不散的灰雾和诡异的磷光,此刻在众人眼中也不再那么可怖。
石磊和林风不敢有丝毫大意,命令船只依旧保持最高警戒。他们轮流值守,督促水手和军士们检查武器,保养弩机,时刻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状况——无论是神秘的海怪,还是变幻莫测的天气,亦或是……人为的阻碍。
侯小乙则小心翼翼地看管着那些盛放赤阳草的玉盒和油布包,将它们放置在船上最安全、最干燥的舱室内,派专人日夜看守。他深知,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草药,承载着的是首辅大人的性命,是北疆的稳定,乃至整个大靖朝堂的平衡。
航行数日,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越了那片令人不安的“琉焰”外围海域,指南针恢复了稳定,天空也重现蔚蓝。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破浪号”驶入相对熟悉的南洋航道,预计再有大半月便能抵达泉州港时,了望手突然发出了警报:
“后方发现船只!三艘!速度很快,船型……像是改装过的战船!”
石磊和林风心中同时一凛,立刻登上船尾楼眺望。只见天际线上,三个黑点正迅速放大,那尖削的船首、明显加高的舷墙以及隐约可见的拍杆(一种用于近距离撞击或拍打敌船的装置),无不昭示着来者不善。
“是冲着我们来的!”林风脸色阴沉,“是海盗,还是……”
“靖王的人。”石磊斩钉截铁,眼中寒光闪烁,“他果然不会让我们轻易回去。加速!甩开他们!”
“破浪号”张满所有风帆,桨手们也全力划动长桨,船速陡然提升。但后方那三艘船显然是专门为速度和战斗设计的,依旧死死咬住,并且不断逼近。
双方在辽阔的海面上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追逐。箭矢开始在空中交错,石磊命令弩手进行压制性射击,延缓对方靠近的速度。
“他们船上有拍杆和钩锁!不能让他们靠近船舷!”经验丰富的老航海士刀疤脸焦急地喊道。
一旦被对方钩住船舷,陷入接舷战,对方人数占优,“破浪号”即便能胜,也必然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可能会危及船上的赤阳草!
“用火箭!瞄准他们的船帆!”石磊果断下令。
浸染了火油的箭矢拖着黑烟射向追兵,成功点燃了其中一艘敌船的主帆。那艘船速度顿时大减,船上陷入一片混乱。
但另外两艘敌船依旧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并且开始发射钩锁!
“砍断钩锁!准备白刃战!”林风拔出长剑,怒吼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侧前方的海域,猛地冲出了另外两艘悬挂着泉州水师旗帜的官船!它们似乎早已在此埋伏,如同利剑般直插追兵侧翼!
“是泉州水师?!”侯小乙惊喜道。
为首的水师战船上,一名将领立于船头,高声喝道:“前方何人,胆敢在朝廷辖制海域械斗!立刻停船受检!”
那两艘追击的敌船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程咬金,顿时阵脚大乱。他们似乎不愿与官方水师正面冲突,犹豫片刻后,竟调转船头,向着外海仓皇逃去。
水师船只并未深追,而是缓缓靠近了“破浪号”。
那水师将领登上“破浪号”,验看了石磊等人的身份文书(秦绾早已为他们准备了齐全的、经得起查验的身份),脸色稍缓:“原来是北疆裴大人麾下的义士。本将奉上峰密令,在此接应。秦小姐料定尔等归途不会太平,特令我等暗中护卫。”
石磊和林风对视一眼,心中对秦绾的缜密和周全更是佩服。她远在京城,竟能料到海上险情,并提前做出安排。
“多谢将军援手!”石磊抱拳致谢。
“分内之事。”水师将领摆摆手,低声道,“京城局势微妙,靖王动作频频。秦小姐吩咐,拿到东西后,不必回泉州,随我等直接改道,前往津海卫登陆,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可最快速度将东西送回京城!”
石磊立刻明白,这是为了避免在泉州再生枝节,被靖王势力拦截。他毫不犹豫:“全凭将军安排!”
于是,在泉州水师两艘战船的护卫下,“破浪号”改变航向,绕过可能设有埋伏的常规航线,向着更北方的津海卫驶去。
就在“破浪号”在海上摆脱追兵,改道北上的同时,帝都京城,亦是一番风云变幻。
靖王很快收到了海上拦截失败、且泉州水师异常调动的消息。他气得几乎咬碎银牙,没想到秦绾的手竟然能伸到东南水师中去!
“好!好一个秦绾!本王倒是小瞧你了!”靖王在书房内脸色铁青,眼中满是阴鸷,“海上不行,那就在陆上解决!本王就不信,你能只手遮天!”
他立刻下令,动用安插在沿途驿道和津海卫的人手,严密监视,一旦发现“破浪号”人员或疑似携带药材者,不惜一切代价,抢夺或毁掉!
然而,秦绾的动作比他更快。
她似乎早已预料到靖王会在陆路上下手。一方面,她通过裴砚留下的隐秘渠道和皇帝赋予的部分权限,调动了北疆嫡系精锐,组成数支伪装成商队的护卫队伍,提前进入预定的接应区域。
另一方面,她再次于朝堂之上发力。这一次,她并未直接攻击靖王,而是联合几位一直保持中立、但深受“血蛇藤”之害的边镇将领代表(他们的子弟或亲信在北疆军中),联名上奏,恳请陛下督促太医院及天下名医,全力研究解毒之法,并严查当初军中疫病(实为中毒)之源,言辞恳切,字字泣血,将北疆将士的苦难与忠诚昭示于朝堂。
这份奏折时机恰到好处,正好在靖王海上行动失败、气急败坏之时抛出,瞬间将舆论焦点引向了北疆将士的安危和对下毒者的追查上。若此时再传出靖王的人拦截救命药材的消息,无论真假,靖王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一手,逼得靖王不得不暂时收敛了在陆路上明目张胆动手的打算,至少,不敢再动用过于明显的力量。
“秦!绾!”靖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心中的恨意与忌惮达到了顶点。这个女人,不仅手段狠辣,更深谙人心与舆论,总能在他以为胜券在握时,给予他致命一击。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每一步都被对方算得死死的。
而此刻,安远侯府内,秦绾收到了“破浪号”已改道津海卫,并由水师护送的消息,微微松了口气。但她知道,真正的考验,在药材登陆之后。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渐渐繁盛的花木。
“传信给津海卫我们的人,接应务必万无一失。同时……”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将我们掌握的,关于靖王与四海船行资金往来的一部分关键证据,匿名送给大理寺卿。不必求立刻定罪,只需让他……立案调查即可。”
她要让靖王,彻底陷入自顾不暇的境地。
归途的危机暂解,但京畿的风云,却因这救命的草药,即将掀起更大的波澜。所有人都知道,当赤阳草抵达京城的那一刻,才是真正图穷匕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