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勤与工匠营！”赵天成说，“蒙古大军行动，后面跟着庞大的工匠营。铁匠、木匠、皮匠、制弓匠……负责维修武器、甲胄胄、马具，制造箭矢、攻城器械。他们掳掠来的工匠被编入专门的‘匠户’，随军行动。”
“这使得蒙古军队能长时间远离本土作战，武器装备能得到及时补充和维修。这也是他们能持续远征的关键！”
“无与伦比的情报网络！”赵天成最后重重一点。
“蒙古人建立了当时世界上最庞大、最高效的情报系统！他们在商路上设立‘驿站’，比你们秦的驰道驿站更完善、更快速，传递军情政令。”
“更厉害的是，他们大量利用商人、僧侣、间谍！在发动战争前，往往会派大量伪装成商人、僧侣的间谍深入敌国，绘制地图，了解山川地理、兵力部署、城池防御、民心士气、权贵矛盾！打仗时，蒙古将领对敌情的了解，有时候比敌国自己的将军还清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们做到了极致！”
嬴政在隔壁听得心潮澎湃，又深感忌惮！
情报！
这正是他极其重视的！
书同文车同轨，也有便于情报传递的考量。
但蒙古人这种无所不用其极、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构建的情报网，其效率和渗透力，让他的“黑冰台”都显得逊色！同时，对工匠的重视和运用，也让他再次确认技术的重要性。
“第五，战略与战术：灵活、狠辣、高效！”
“蒙古人的战略就一个字：狠！ 但狠得有章法。”赵天成总结道。
“大迂回、大包围！ 这是他们最经典的战术。很少跟你正面硬碰硬死磕主力。往往是分兵数路，甚至十几路，进行超远距离的机动穿插，绕到你后方，切断你的粮道，合围你的主力，或者直接攻击你防守薄弱的腹地！让你首尾不能相顾。金国、花拉子模、基辅罗斯……很多大国都是被这种战术拖垮、分割、歼灭的。匈奴人偶尔也用突袭，但规模和战略眼光差远了。”
“心理战与恐怖威慑！”赵天成语气转冷，“蒙古人深知‘杀鸡儆猴’的道理。对于敢于顽强抵抗的城市，一旦攻破，往往进行残酷的屠城！男人、老人、孩子，甚至牲畜，都难逃一死。只留下工匠和有技术的女人。”
“这种极端的恐怖政策，就是为了震慑下一个目标：投降，或者死！很多城市听到蒙古人来了，或者看到抵抗城市的下场，直接就开城投降了。省时省力。当然，这招太伤天和，也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后期反弹很大。”
扶苏脸色发白，这种赤裸裸的恐怖统治让他不寒而栗。
嬴政却面无表情，作为帝王，他理解这种震慑手段的“效率”。
“利用矛盾，分化瓦解！”赵天成指出。
“蒙古人非常善于利用敌人内部的民族矛盾、宗教矛盾、阶级矛盾。比如进攻金国时，就利用契丹人对女真统治者的不满；进攻花拉子模，利用各城之间的不信任；进攻南宋，利用宋朝内部的投降派。派奸细散播谣言，收买拉拢地方势力，许诺投降者保全富贵……这些手段，让他们往往能事半功倍。”
赵天成看着被海量信息冲击得有些呆滞的扶苏，最后抛出一个核心观点。
“苏公子，现在明白为什么蒙古能成‘怪物’了吧？恶劣环境锤炼出的强悍个体+前所未有的军事化集权组织+对技术和工匠的重视利用+强大的情报网络+灵活狠辣的战术战略+不择手段的心理战和分化瓦解。这些因素综合起来，才造就了这个冷兵器时代几乎无解的战争机器！”
“反观你们现在头疼的匈奴，”赵天成语气带着一丝“你们运气还不算太差”的意味。
“虽然也很强，骑兵来去如风，但组织上还是松散的部落联盟，单于对各部落的控制力有限；攻城能力非常弱，只能骚扰边郡，难以深入腹地、攻破坚城；对工匠和技术的重视远不如蒙古；情报网络也远没有那么发达；战略战术相对简单直接。所以，你们靠长城、靠蒙恬的大军，还能守得住，甚至能主动出击把他们赶远点。”
“但是！”赵天成话锋陡然变得极其严肃，“你们千万别以为这就高枕无忧了！草原那么大，部落那么多，匈奴现在可能被打趴下了，但谁能保证不会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再冒出一个‘铁木真’式的人物？按照历史规律，游牧民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整合崛起一次！”
“这次是匈奴，下次可能是鲜卑、柔然、突厥、契丹、女真……一直到最后的蒙古！你们今天不彻底解决北方问题，或者找不到一个长治久安的办法，你们的子孙后代，迟早会面对比匈奴强大十倍、百倍的‘蒙古’！宋朝的今天，可能就是大秦后世的明天！北方的威胁，是悬在华夏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从未真正消失过！”
赵天成的最后一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在牢房内外轰然炸响！
扶苏被这跨越万年的宏大历史视野和冷酷预言震得心神失守，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北方的威胁……竟如此绵长？
如此致命？
大秦的子孙……真的会面对比匈奴可怕百倍的敌人？
隔壁耳房，死寂！
嬴政如同雕像般凝固在原地，但内心却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和剧烈风暴！
赵天成描绘的蒙古帝国——那恐怖的军事组织、高效的集权统治、对技术与情报的极致运用、狠辣的战略战术——像一幅无比清晰的画卷在他眼前展开。
这画卷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让他都感到了强烈的忌惮和……震撼！
但更让他灵魂剧震的，是赵天成最后那番关于“历史规律”的论断！
草原威胁……永不消失？
每隔一段就会崛起一个整合者？
匈奴之后还有鲜卑、突厥、契丹、女真、蒙古？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嬴政脚底直冲头顶！
他耗费巨万，役使百万民夫筑长城，命蒙恬率三十万精锐北击匈奴，就是为了将这股威胁彻底挡在国门之外！
他追求的是一劳永逸！
是“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的永世太平！
可赵天成的预言，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他这个完美的幻想！
长城能挡住匈奴，能挡住下一个“铁木真”吗？
蒙恬能击退匈奴，能击败整合了整个草原、拥有恐怖战争机器的“蒙古”吗？
他嬴政可以征服六国，但他的子孙，能永远压制住那广袤袤草原上孕育出的、不断新生的猛兽吗？
“不！绝不！”一个前所未有的、无比强烈的念头在嬴政心中疯狂咆哮、破土而出！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烧起比征服六国时更加炽热、更加疯狂的光芒！
那不是单纯的毁灭欲，而是一种超越时代的、要将威胁彻底连根拔起、永久消弭的宏图伟愿！
“长城……长城只是墙！防守……防守终有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