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那声厉喝如同九霄惊雷在章台殿炸响，震得巨柱间的沉水香青烟都瞬间碎散。
沉重的帝王之威，死死压向殿内每一个人，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赵高噗通瘫软在地，抖若秋叶，喉咙里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赵天成那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精准刺穿了他内心最恶毒的隐秘角落，将他赤裸裸地暴露在嬴政冕旒后穿透人心的冰冷目光下。
完了…… 他面无人色，只剩这个念头在脑中尖叫…他怎么全知道？
李斯强行压下被当场扒皮的滔天羞怒与恐慌，脸色铁青但眼神已重新凝聚起帝国丞相的锐利与冷酷。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稳，却比咆哮更具穿透力。
“陛下息怒！此獠妖言惑众，其心叵测！然细思其言——”
李斯鹰隼般的目光如刀刮过赵天成写满“快杀我”的脸。
“博浪沙刺驾细节，陛下身边重臣旧怨私隐，乃至朝堂秘辛！此等深宫绝密，岂是一个齐国流亡破落户所能尽知？其背后必有庞大组织，六国余孽爪牙遍布咸阳，甚至深藏我大秦腹心！”
“此獠不过一柄抛出来惑乱圣心、搅乱朝纲的妖刀！臣恳请陛下，万不可遂其速死之愿！当务之急，是深挖其根，撬开其口！将这暗网连根拔起，方能解‘二世’谶语之患！”
李斯的话语条理森严，意图将赵天成钉死在“棋子”之位，将个人攻击转化为帝国危机。
更是赤裸裸地拖延时间——查下去，就是刑狱的无底洞，是赵天成绝对无法忍受的！
“查？！深挖？！撬嘴？！”赵天成立刻炸了毛！
这老狐狸分明是拖时间阻他领取千亿大奖！
他猛地挣扎，冲着李斯就破口大骂：“李斯！你除了‘深挖’‘撬开’‘榨干’还会点别的吗？小爷我听着都替你觉得寒碜！”
他猛地转向丹陛，痛心疾首地煽风点火：“嬴政！你听听！你的好丞相！我看他是铁了心要把你钉在千古暴君的耻辱柱上！”
“就为了你那‘焚书’的好功绩！”
他故意将“焚书”二字咬得极重，如同血淋淋的控诉：“《诗》《书》何辜？六国史籍何罪？那是我们华夏的根脉！你李斯一声令下，尽化焦土！是！眼下是‘统一’了思想，方便了你们一手遮天！”
“可这口毁灭文脉、断送传承的天大黑锅，嬴政！千百年后谁来背？还是你嬴政！你焚的！这千秋万世的污名，你大秦扛不扛得起？！”
“焚书”二字，再次撕裂殿内死寂！
“哼！”李斯一声冷笑，迎着赵天成的唾骂，脊梁反而挺得更直，声音铿锵，带着一种偏执的霸道与“为国除弊”的狂热。
“陛下！此獠妖言惑众，天下初定，思想淆乱！六国史书，尽是谤言诋毁！《诗》《书》百家语，多存亡国悖逆之道！此等邪说流毒，若不铲除，何以固大秦万世之基？”
“陛下！收缴焚烧，非为抹黑，实乃廓清寰宇之雷霆！臣行此策，为的是我大秦江山永固”
“臣问心无愧！”
他竟将已成的事实，包装得如此大义凛然！
赵天成心中冷笑连连：这心理素质！看来不下狠手不行了！
“问心无愧？哈！”赵天成爆发出一阵刺耳欲聋的狂笑，笑声如夜枭啼鸣，直指人心。
“李丞相，你这颗‘心’里头，包不包括被你毒死在云阳狱的同门师兄——韩非子？！”
“韩非”二字如同最毒的血咒！
李斯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整个人如遭雷亟，瞬间僵死！
深入骨髓的惊恐第一次压倒了所有城府，从他那圆睁的双目中喷涌而出！那个被他深埋血泊的名字……
“你……你……”李斯嘴唇剧烈哆嗦，手指着赵天成，如同风中残烛，所有辩驳都被扼杀在咽喉深处。
韩国冷泉台的寒气仿佛瞬间裹住了他。
赵天成岂会放过？声音冷酷如判官落笔。
“当年韩非子入秦，嬴政深爱其才！你呢？！你怕！怕嬴政重用他取代你！怕他《孤愤》《说难》照出你的私心！于是——”
赵天成猛地拔高声音，如同宣判。
“你进谗！你在嬴政面前构陷他是韩国公子，心存故国！将其下狱！然后呢？！我的好丞相！你等不及了！你连夜派人将毒药送进云阳狱！亲手毒死了这位让你自惭形秽的法家巨擘！用最下作的手段，埋葬了天才！”
“闭嘴！妖孽！住口！！！”
李斯发出了非人的凄厉嘶嚎，理智彻底崩塌！
他捂耳狂乱后退，扯断了花白胡须犹不自知，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惧和暴露的耻辱吞噬！
“嘶——”
章台殿只剩下无数倒抽冷气的嘶声。
每一个大臣，包括惊魂未定的赵高，都如同白日见鬼！
韩非之死，陛下都未能确证的秘闻！他怎知道如此细节？
寒意刺骨。
嬴政冕旒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捕捉猎物，在赵天成身上反复切割。
博浪沙、赵高、李斯、韩非……此子所揭，件件戳中要害！
那“铁鸟能飞”的世界……荒谬！
但若非如此，这一切又从何得知？
帝王心海，惊疑的浪涛翻涌不息。
“够了！真的够了！”右丞相冯去疾须发皆张，怒目圆睁，一步踏出，雄壮的身躯因极致的厌恶和一种必须尽快终止这场“群臣扒皮秀”的急迫而震颤。
“陛下！此獠非人！乃是妖物！其言皆是惑乱、离间的妖言邪术！留之何用？徒乱国法！臣请旨——”
他声如洪钟，斩钉截铁，“即刻将此妖孽拖出殿外，处以极刑！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以正国法，以儆效尤！再容其胡言，我大秦威严何在？！”其他几位重臣也立刻附议，急切地想要将这祸端碾碎。
“车裂？分尸？扬灰？”赵天成眼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喜悦的璀璨光芒！
他猛地扭过头看向冯去疾，脸上绽放出一个极度灿烂、极度真诚的、带着“终于找到知己”般表情的笑容。
“好！好！这位大人！讲究！太讲究了！急陛下之所急！这才是明白人！痛快！利索！不像某些人只会磨叽！我给你点一万个赞！”
这声情并茂、市井味十足的“赞美”，直冲冯去疾而去。
“竖子！安敢辱我！！”冯去疾气得浑身发颤，一张老脸瞬间涨成酱紫色，差点背过气去！
被一个死囚当众如此“夸赞”，简直是奇耻大辱！
嬴政始终沉默地高踞御座。
冕旒白玉珠微微晃动，遮蔽了他深邃莫测的表情。
一心求死？为了那‘铁鸟能飞’的世界？
可能？……荒谬！…… 矛盾与惊疑啃噬着帝王的心智。
赵天成听着朝臣的叫嚣声也有点感觉不对了！！
秦始皇怎么还不下杀自己的命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