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手指却依旧攥得很紧。
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指尖的温度暖得像太阳。
“等我。”
他说。
我看着他转身离开,门被轻轻带上,留下一道缝。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又传来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嗡嗡的,像远处的雷。
我躺在陌生的床上,攥着他留下的那点衣角,闻着上面的冷松香。
外面又开始打雷了,轰隆隆的,震得窗户发颤。
可这次,好像没那么怕了。
因为我知道,他会回来的。
就像小时候每次出门,他总会带着桂花糕回来一样。
这次,也一定会的。
而我,会在这里等着。
做那个唯一等他的人。
做那个唯一……证明他存在的人。
这就够了。雷声像滚石,在窗外的天空里撞来撞去,震得衣柜门板都在发颤。
我把自己蜷成一团,塞进衣柜最深处,周围堆着刚送来的干净衣服,带着点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林应外套上残留的冷松香,成了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我扯过一件厚毛衣盖在头上,布料粗糙地蹭着脸颊,像小时候躲在林家衣柜里躲猫猫时的感觉。
那时候也打雷,我怕得直哭,林应就会蹲在衣柜门口,隔着门板给我讲故事,讲他刚从书里看来的宇宙星系,讲哪颗星星离地球最近,声音不高,却能把雷声都盖过去。
“别怕,”他总说,“我在呢。”
可现在,衣柜门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只有雷声,轰隆隆,轰隆隆,像要把整个基地都掀翻。
我拍过门板的,用尽全力拍,掌心都拍红了,可外面的人像是听不见。岗亭那两个穿制服的影子,是不是就守在门外?他们会不会像故事里的怪兽,等我出去就把我抓走?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被揉过的纸。林应说过会很快回来的,他说“等我”的,可他怎么还不回来?
他是不是……忘了我在这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心口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人喘不过气。我把脸埋进毛衣里,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布料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原来我还是会哭啊。
我还以为,心里那片湖早就干了,连涟漪都掀不起来了。可一想到他可能忘了我,忘了这个打雷的雨天里,还有个怕雷的我在等他,那片湖就突然涨了水,漫得眼眶都发疼。
衣柜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时,我吓得差点跳起来。
“思怡?”
是林应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带着点沙哑,还有不易察觉的急。
我没应声,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眼泪掉得更凶了。他怎么才来?他是不是把我忘了?
门板又被敲了敲,这次更轻,像怕惊到什么。“我知道你在里面,”他说,“出来好不好?打雷停了。”
我还是没动。
外面安静了几秒,然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他好像蹲下来了,声音贴着门板传来,近得像在耳边:“是我不好,回来晚了。你出来,我给你带了桂花糕,刚买的,还热着呢。”
桂花糕。
这个词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里的锁。小时候他从浙大回来,书包里总藏着桂花糕,用油纸包着,甜香能飘满整个院子。他会蹲在我面前,看着我一口一口吃完,眼底的光比星星还亮。
眼泪突然就停了。
我慢慢推开一条衣柜缝,看见他蹲在门口,背对着走廊的光,脸隐在阴影里,只有眼底亮得惊人。他手里果然提着个纸包,甜香顺着门缝钻进来,勾得人鼻子发酸。
“出来吧。”他看着我,声音放得极柔,“不打雷了。”
我盯着他看了会儿,慢慢从衣柜里爬出来。衣服蹭得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挂着泪痕,肯定难看极了。他没笑,只是伸出手,把我拉进怀里。
他的衣服还是带着点潮意,大概是开会时又淋了雨,可怀里的温度烫得惊人,把刚才衣柜里的冷意都驱散了。“吓坏了吧?”他摸着我的头发,指尖有点抖,“对不起,回来晚了。”
我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胸前,攥着他的衣角,像抓住救命稻草。
他抱着我在床边坐下,打开纸包,拿出块桂花糕递到我嘴边。“尝尝,还是你喜欢的那家。”
我咬了一小口,甜得发腻,却奇异地压下了心里的慌。他就这么喂我吃着,没再提开会的事,也没问我为什么躲进衣柜,只是时不时用指腹擦去我嘴角的碎屑,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
直到一块桂花糕吃完,他才低声说:“以后别躲起来了,门锁了就叫我,我就在隔壁开会,一叫就听见。”
我“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他笑了笑,把我往怀里带了带,“刚才打雷,是不是很怕?”
我又“嗯”了一声,把脸埋得更深。
“以后打雷,我抱着你睡。”他说,语气认真得像在发誓,“再也不把你一个人留下了。”
外面的雨好像停了,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说话声,隐约还有机器运转的嗡鸣。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稳得像座山,慢慢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害怕都压了下去。
……
林应开会的会议室里,气氛却远不如他此刻的温柔。
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人,都是基地各部门的核心成员,表情严肃得像要上战场。张沐刚汇报完技术部的进度,指尖还停留在投影屏幕上的数据流里,空气里的烟味已经浓得化不开。
“计算部不能一直空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开口,他是负责后勤统筹的老周,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新系统下周就要上线,数据模型必须有人盯着,原定的部长……”他顿了顿,没说下去,但谁都知道他指的是我,“既然暂时来不了,是不是该先定个暂代的?”
方小宁皱了皱眉,“思怡……她很快就能接手,只是现在身体还没稳定。”
“身体?”老周嗤笑一声,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方工,咱们基地是凭实力吃饭的,不是疗养院。当初筛选成员,哪个不是过五关斩六将?现在刚起步,每个人都恨不得劈成两半用,凭什么要为一个‘身体不好’的人空着核心位置?”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附和。
“老周说得对,计算部太重要了,不能等。”
“听说那位是……族长带过来的?族长,不是我们有意见,实在是基地刚落地,规矩得立起来,不能搞特殊。”
“什么特殊不特殊的,说白了就是闲人呗?我们拼死拼活建基地,难道还要养着闲人?”
议论声越来越大,像潮水一样涌过来,矛头隐隐都指向了林应。张沐想反驳,被林应一个眼神按住了。
林应坐在主位,指尖夹着支烟,没点燃,只是轻轻转着。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没什么表情,眼神沉得像深潭,看不出喜怒。
直到议论声渐渐小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烟味的冷:“计算部部长的位置,谁都不能暂代。”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眼神里带着惊讶。
“她是我亲自定的部长,”林应的目光扫过全场,像冰刃刮过,“什么时候能接手,我说了算。在这之前,计算部的事,我亲自盯。”
老周脸色一沉,“族长!您是基地的核心,要统筹全局,怎么能分心去盯计算部的琐事?”
“我的事,不用你教。”林应打断他,指尖的烟转得更快了,“至于‘闲人’——”他冷笑一声,“她是不是闲人,轮不到你们置喙。当初若不是她破解了初代防火墙的漏洞,你们以为这基地的安全系统能这么快搭起来?”
这话像颗炸弹,炸得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只知道计算部定了个神秘的部长,却没人知道,那个被他们称作“闲人”的人,竟是基地安全系统的奠基人。
老周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林应却已经站起身,指尖的烟被他按灭在烟灰缸里,发出“滋”的一声。
“散会。”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没再看任何人。
张沐和方小宁立刻跟上去,留下满室错愕的人。
走廊里,张沐低声说:“老周他们就是老思想,觉得女人……”
“不用理。”林应打断他,脚步没停,“明天把初代防火墙的破解记录发下去,让他们看看,谁才是闲人。”
方小宁点头,“我这就去办。”
走到我房间门口时,林应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张沐和方小宁,“你们先去忙,这边不用守着。”
“可是……”张沐有点担心,“刚才老周那态度,怕是会搞小动作。”
“他不敢。”林应的声音冷了冷,“谁敢动她试试。”
张沐和方小宁对视一眼,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林应推开房门时,我还靠在床头,抱着他的外套发呆。听到动静,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他眼底的冷意瞬间散了,像被春风吹融的冰,快步走过来,在床边坐下,“怎么还没睡?”
“等你。”我说,声音很轻。
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刚才开会,是不是吵到你了?”
我摇摇头,“没有。”
他没再问,只是脱了外套,在我身边躺下,把我搂进怀里,“睡吧,我陪着你。”
窗外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鼻尖萦绕着冷松香混着桂花糕的甜香。
那些议论声,那些“闲人”的称呼,那些不满的眼神,我好像隐约听到了一点,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其实没关系的。
他们怎么看我,我是谁,我能不能当好那个计算部部长,好像都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他在这里。
他在我身边。
他说,我是他的。
他说,再也不把我一个人留下了。
这就够了。
至于那些纷纷扰扰,就让他挡在前面吧。
我只要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做那个唯一能证明他存在的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