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晨雾还没散尽时,思怡已经能牵着林应的手绕着花园走完整整两圈了。她步子迈得小,却很稳,像只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小鹿,每一步都透着小心翼翼的雀跃。路过花架时,会停下来指着攀爬的牵牛花咿咿呀呀,林应便蹲下来陪她看,听她用含糊的音节描述那些紫的、蓝的花瓣,耐心得像在解析一道复杂的公式。
“要。”她伸出小手去够最高处那朵半开的花苞,指尖还差着寸许。
林应抬手替她摘下来,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凉丝丝的。他把花别在她发间,指尖不经意蹭过她耳尖,引来她一阵轻轻的瑟缩,却没躲开。
“好看。”他低声说,声音里裹着晨雾的湿润。
思怡听不懂复杂的形容词,只看懂了他眼里的笑意,便也跟着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阳光穿过薄雾落在她脸上,连带着发间那点紫色的花影,都像是活了过来。
计算部的小李抱着文件经过,远远就停下来打招呼:“思怡姐早,林族长早。”
思怡歪头看他,突然想起昨天小李给她折的纸飞机,便举起手里刚摘的另一朵雏菊递过去,奶声奶气地说:“花。”
小李受宠若惊地接过来,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时,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谢谢思怡姐。”
林应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挡住了小李看向思怡的视线,牵起她的手往回走:“风大了,回去吃早饭。”
思怡还在回头冲小李挥手,手腕被林应轻轻攥着,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林应的手总是很暖,掌心带着薄茧,攥得不算紧,却有种不容挣脱的力道,像她小时候闯了祸,他也是这样牵着她回家,一路不说话,却让人莫名安心。
餐厅里已经飘起了豆浆的香气。长桌上摆着刚蒸好的水晶包,是思怡爱吃的虾仁馅,旁边还有切成小块的芒果,果肉饱满得像要滴出汁来。张沐和刘婉已经坐在那里了,看到他们进来,张沐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小蛋糕:“思怡,今天有你喜欢的草莓慕斯。”
思怡眼睛亮了亮,挣开林应的手就要跑过去,却被他顺势拦腰抱了起来。
“先喝豆浆。”林应把她放在专属的小椅子上,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凉了才递到她嘴边。
思怡皱着鼻子躲开,指着张沐手里的蛋糕:“要那个。”
“吃完包子再吃。”林应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他太清楚她的性子,小时候就这样,遇到爱吃的东西就不肯好好吃饭,非要闹到满足为止。只是那时候他会板起脸教训两句,现在却舍不得了,只能耐着性子哄。
刘婉看不过去,把蛋糕推过来一点:“就让她先尝一小口嘛,看她馋的。”
林应没说话,只是往思怡嘴里塞了块包子。思怡嚼着虾仁馅,眼睛却还黏在蛋糕上,小嘴巴鼓鼓的,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张沐看着这场景,忽然想起前几天去资料室翻旧文件,看到过思怡二十岁时的照片。那时她刚拿下国际编程大赛的金奖,站在领奖台上,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眼神锐利又骄傲,周身仿佛都带着光。谁能想到,如今的她会为了一块蛋糕,像个孩子似的跟林应讨价还价。
他轻轻叹了口气,却被林应捕捉到了。
“有事?”林应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惯有的疏离。
“没什么。”张沐摇摇头,笑了笑,“就是觉得,思怡现在能这样吵着要吃的,真好。”
林应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了眼怀里乖乖张嘴等着喂的思怡,眼底的冰霜悄悄融化了些。是啊,真好。至少她还在,还能吵,还能闹,还能对着一块蛋糕露出那样鲜活的表情。
思怡的好转比预想中快些。她开始能说更长的句子,虽然偶尔还是会词不达意;能自己拿着勺子吃饭了,只是偶尔会把饭粒洒在衣服上;甚至能记住基地里大部分人的名字,看到谁都会脆生生地叫一声。
这天下午,她在医疗部做常规检查,负责记录的护士小王看她状态好,便笑着说:“思怡姐,你今天真漂亮,像个小公主。”
思怡听了,开心地转了个圈,裙摆扬起好看的弧度。小王被她逗笑了,伸手抱了抱她:“我们思怡真可爱。”
这一抱刚好被推门进来的林应看到。
他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给思怡带的小零食,眼神瞬间沉了下去。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却没带来丝毫暖意,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小王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讪讪地笑:“林族长,我就是跟思怡姐闹着玩呢。”
林应没理她,径直走过去,弯腰把思怡抱起来,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强硬。思怡不明所以,还在他怀里咯咯地笑,伸手去够他手里的零食袋。
“回家了。”林应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抱着她转身就走,连个眼神都没再给小王。
回去的路上,思怡察觉到他不对劲,小身子在他怀里扭了扭,小声问:“林应,不开心?”
林应低头看她,她的眼睛清澈见底,还带着刚才被逗笑的水汽,完全没意识到他的情绪为何波动。他心里那点莫名的火气,突然就没了踪影,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酸涩。
他怎么能跟她计较这些。她什么都不懂,她的亲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是他自己,是他控制不住那点翻涌的占有欲。
“没有。”他放缓了语气,捏了捏她的脸颊,“晚上想吃什么?”
思怡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掰着手指头数:“鱼,草莓,还有……蛋糕。”
林应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就知道吃。”
夜里的风带着点凉意,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吹动了窗帘的一角。
思怡睡得很沉,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林应躺在床上,侧身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不去。
白天小王抱她的那一幕,像根刺似的扎在他心里,拔不掉,硌得生疼。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基地里的人都疼她敬她,没人会对她有别的心思,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太怕了。
怕她被别人抢走,怕她不再依赖他,怕她哪一天突然记起所有事情,会觉得现在的他太过偏执,太过可怕。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指尖冰凉。思怡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
就是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他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
他猛地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带着隐忍了太久的思念,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他吻得又急又深,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骨血里。
思怡被惊醒了,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弄得不知所措。她的小舌头被他含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只能下意识地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唔……”她开始害怕,眼角渐渐湿润,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林应察觉到她的抗拒,却像是着了魔一样,不肯松开。他一边吻着她,一边含糊不清地呢喃:“老婆……思怡……我爱你……”
“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恐惧、思念、爱恋,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出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思怡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进两人的唇间,带着淡淡的咸味。
这咸味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林应。
他猛地停下动作,喘着粗气看着怀里的人。思怡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满是恐惧和不解,小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兔子。
她的眼神那么干净,那么纯粹,带着孩童特有的懵懂和脆弱。
林应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了,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做了什么?
他竟然对她做了这种事。
她还是个心智只有三四岁的病人啊,她什么都不懂,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她?
巨大的懊悔和自责瞬间将他淹没。他伸出手,想替她擦眼泪,却又怕吓到她,手在半空中停住,微微颤抖。
“思怡……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眶通红,“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思怡看着他,眼泪掉得更凶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委屈地瘪着嘴,小声地哭。
林应心疼得快要裂开,小心翼翼地把她搂进怀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不哭了,好不好?”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里满是悔恨,“是我不好,吓到你了……不哭了,嗯?”
他就这样抱着她,一遍遍道歉,直到她哭累了,在他怀里渐渐睡去,眉头却依旧紧紧皱着。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里,房间里一片漆黑。林应抱着怀里的人,睁着眼睛到天亮,心里的悔恨和自责像潮水般反复涌来,几乎要将他溺毙。
他知道自己有多爱她,爱到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可他也清楚,这份爱里藏着太多的偏执和疯狂,稍有不慎,就会伤害到她。
他必须控制住自己。
为了她,也为了他们来之不易的现在。
第二天早上,思怡醒来看见林应时,还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神里带着点怯意。
林应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却还是强装镇定地走过去,端起温好的牛奶:“醒了?喝点牛奶。”
思怡没说话,只是摇摇头,把脸埋进被子里。
林应放下牛奶,在床边坐下,轻声说:“昨天……是我不好,吓到你了。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真诚的歉意。思怡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缩了回去。
林应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想去摸摸她的头,又怕她抗拒,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我给你带了草莓蛋糕,放在桌子上了。”他站起身,“你慢慢穿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思怡在被子里待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爬起来。她走到桌子边,看着那块草莓蛋糕,又想起昨晚林应的样子,小眉头皱了皱,却还是拿起叉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她其实不太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林应抱了她,吻了她,还说了好多她听不懂的话。她有点害怕,却又隐隐觉得,林应不是故意要欺负她的。
就像小时候她不小心打碎了干妈最喜欢的花瓶,林应明明很生气,却还是替她背了黑锅,被干妈罚站了一下午。
他总是这样,明明很在意,却又不肯说。
思怡吃完蛋糕,自己笨拙地穿上衣服,走到门口,轻轻推开了门。
林应就站在门口,背对着她,望着窗外。听到开门声,他立刻转过身,眼里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好了?”
思怡点点头,走到他面前,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林应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眼底涌上巨大的惊喜。他小心翼翼地回握住她的手,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生气了?”
思怡摇摇头,仰起小脸看着他,小声说:“林应,抱。”
林应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他弯腰把她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对不起,思怡。”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以后再也不会了。”
思怡在他怀里蹭了蹭,把脸埋进他颈窝,小声嗯了一声。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林应抱着怀里的人,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他都要守护好她,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哪怕要用尽他一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