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花店的玻璃窗,朱雨玲数到第七道闪电时,终于等到凌翔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她迅速对着橱窗整理表情,下眼睑微微泛红是用指甲轻掐出来的,领口解开两颗纽扣刚好能若隐若现露出锁骨处的淤青。
翔哥!她推开门时雨丝斜飞进来,故意让第一滴雨落在睫毛上,凝成摇摇欲坠的水珠,那些......那些人刚才又来门口转悠......
凌翔撑开黑伞,伞沿雨水成串滴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他目光扫过她故意没换的破损衣领,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报警了吗?
他们说......说报警就画花我的脸。朱雨玲手指绞着衣角,真丝面料在指腹留下细微的摩擦感,我能不能......她突然抓住凌翔的袖口,感受到高级羊毛面料下结实的小臂肌肉,去你那儿暂住几天?睡沙发也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朱雨玲不用看也知道是定时发送给冯少的消息没收到回复自动转为草稿——第三条写着冯少,花店监控拍到李局长上周来取的花盆里有东西。这是她最后的筹码。
凌翔突然俯身,朱雨玲本能地屏住呼吸。
雨声骤然变大。
朱雨玲的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脸上却绽开更柔弱的笑容:我最近总是做噩梦......她故意让声音染上一点哽咽,昨天半夜听到砸门声,开灯才发现是风吹倒了......
真不巧。凌翔解锁手机,屏保立刻跳出一张合影,穿芭蕾舞裙的少女亲昵地靠在他肩头,我妹妹明天开始艺考集训,要在我那住两周。
朱雨玲的胃部突然绞痛。半年前的合影现在才设为屏保?她盯着少女领口别的钻石天鹅胸针,和凌翔尾戒同款的蓝钻,在闪光灯下泛着冰冷的色泽。
我可以打地铺......她垂死挣扎。
舍妹有洁癖。凌翔收起手机的动作像法官落下法槌,不过,他突然从内袋抽出一张名片,我认识一家比较靠谱的安保公司。
朱雨玲接过名片的瞬间,余光瞥见他衬衫领口内侧一抹口红印,不是她常用的珊瑚色,而是时下流行的浆果紫。这个发现比任何拒绝都更具羞辱性,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谢谢。她听见自己机械地回答,声音远得像从深海传来。
当凌翔的车尾灯消失在雨幕中,朱雨玲猛地摔上门。
花店里还弥漫着打砸后的腐朽花香,她抓起最近的花瓶砸向墙壁——德国进口的磨砂玻璃瓶,上周刚到的货,单价680元。
第二只是日本手工烧制的釉下彩,第三只是捷克水晶......碎裂声像某种诡异的交响乐。直到踢到某个硬物,朱雨玲才喘着粗气停下来。
地上躺着冯少送她的永生花礼盒,金属铭牌在灯光下冷冷地闪着FoREVER字样。
她突然想起报警时那个年轻警察。制服袖口洗得发白,却认真记了三大页笔录,临走还特意留下私人号码:有情况随时联系。当时她心里嗤笑这种底层人的殷勤,现在却疯狂想念那种被当回事的感觉。
手机屏幕亮起。朱雨玲扑过去查看,却是的话费提醒。她颤抖着手指拨通冯少电话,听到的依然是冰冷的语音提示。窗外一道闪电劈过,刹那间照亮她映在碎玻璃上的脸——扭曲得像个陌生人。
梳妆镜的碎片散落一地。朱雨玲跪在其中,突然抓起最锋利的一片,在墙面狠狠刻下二字。石膏粉末簌簌落下,露出下面灰色的混凝土,就像她精心装扮的脆弱假面被彻底撕碎后,露出里面狰狞的真实。
划到第三遍时,玻璃割破指尖。朱雨玲盯着渗出的血珠,突然笑了。她摸出手机删掉所有给冯少的草稿,重新编辑了一条:
翔哥,安保公司说明天才能来安装。今晚您能陪我吃个饭吗?我知道城南有家很私密的西餐厅。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将染血的玻璃碎片放进首饰盒。在满目疮痍的花店里,这只孔雀又开始重新梳理羽毛。
当朱雨玲的第五杯柠檬水见底时,侍应生眼中已经掩不住怜悯。
她第八次检查手机时间19:47,距离约定时间过去47分钟,凌翔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下午的准时到。
女士,需要先上前菜吗?侍应生弯腰的弧度恰到好处,刚好让她看见他胸牌上的金色字样。
这家云端西餐厅的规矩她懂,首席只服务VIp包厢的客人。
再等等。她抚平雪白桌布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钻石腕表在烛光下闪了一下。这是她最后的体面——表盘内侧刻着冯少名字缩写的地方,今早刚被珠宝匠用激光打磨掉。
水晶杯折射的光斑突然晃动。朱雨玲猛地抬头,落地窗外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几乎要站起来,却发现那只是酒店门童在擦拭玻璃。自嘲的笑容还未成型就凝固在嘴角——玻璃倒影里,冯少正搂着个穿亮片裙的女孩走进来。
真巧啊雨玲。冯少的手指在女孩腰线上摩挲,那枚曾在她腰间留下淤青的蛇形戒指闪着冷光,这是Lily,上个月巴黎时装周的街拍女王。
女孩的鼻子尖得不自然,笑起来时苹果肌像两团冻住的奶油。朱雨玲的目光却黏在她右手无名指上,那只7.2克拉的格拉夫粉钻,去年她在杂志上圈出来过,当时冯少怎么说来着?
这种小家子气的款式配不上你。
冯少,这就是你说的那个......Lily用镶钻的指甲戳了戳朱雨玲的香奈儿外套,开花店的姐姐?她故意把两个字咬得又甜又腻,这件是去年旧款吧?
香槟杯突然倾斜,琥珀色液体在亚麻桌布上洇开一片。朱雨玲发现自己右手正死死攥着餐刀,指节发白。
冯少却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笑起来,俯身亲吻Lily耳后那颗痣,位置、大小,甚至微微凸起的触感,都和朱雨玲右耳后的一模一样。
宝贝你连痣都比别人会长。冯少的声音像毒蛇爬过耳膜。这一刻朱雨玲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羞辱,不是被抛弃,而是发现自己从来都是流水线上的复制品。
她抓起手包时碰倒了盐罐,细白的盐粒撒了满桌,像某个恶毒的隐喻。冲出餐厅的瞬间,她听见Lily夸张的惊呼:她是不是哭了呀?
接着是冯少带着笑意的回答:别管她,待会带你去取保时捷。
电梯镜面映出她晕开的睫毛膏。朱雨玲疯狂按着关门键,却在最后一秒被一只手拦住。她抬头,看见凌翔整齐的温莎结和一丝不乱的鬓角。
抱歉,临时会议。他呼吸平稳得像刚散步归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松气息,完全没有暴雨天赶路的痕迹。
朱雨玲的指甲陷进掌心。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餐厅——从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他们刚才的餐桌。落地窗像巨大的展示柜,冯少正把牛排切成小块喂给Lily,画面温馨得令人作呕。
你早就到了。这不是疑问句。
电梯开始下降,失重感让朱雨玲的胃部翻涌。
凌翔没有否认,只是整理了下袖扣,此刻在电梯顶灯下泛着嘲讽的光。
一楼大堂的喷泉哗哗作响。
朱雨玲冲出旋转门,冷风像刀子刮在脸上。
红灯亮着,车流在雨中连成一条闪烁的光带。她突然想起Lily手指上那枚粉钻的价格,刚好是她花店三年净利润。
雨玲!凌翔的喊声被喇叭声淹没。
她甩掉高跟鞋,赤脚踏过冰冷的路面。保时捷4S店的巨幅广告就在马路对面,画面上正是冯少承诺要送Lily的那款红色跑车。多好啊,连寻死都能挑个应景的地方。
急刹车的声音刺破耳膜。朱雨玲闭上眼睛,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拽回——凌翔的手像铁钳般扣住她手腕,一辆红色保时捷擦着她裙摆呼啸而过,车牌尾号728,冯少的生日。
放开!她挣扎着。
你从来不是输给那个网红。他突然说,而是输给自己的幻觉。
十字路口的红灯开始倒计时。朱雨玲看着文件上自己当初的签名,突然明白真正的车流从来不是马路上的那些——而是她拼命想挤进去的,那个从未真正接纳她的世界。
凌翔的伞向她倾斜过来时,她注意到伞骨上刻着的小字:made for reven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