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禄不知她是何意,随意附和道:
“主子记性真好,确有此事。兰茵那丫头伤了一条腿,虽然后来治好了,但落下了毛病,走路一瘸一拐的。
那样子也不能在御前了,便没让她回来,放出宫去了。”
令窈轻轻叹口气,有几分牵挂。
“真是世事无常。想当初我跟她同在御前当差,年纪相仿,很是说得来,关系很是要好。
她出事后,我一直被各种琐事缠身,脱不开身去看她,这心里一直放心不下。”
令窈看着他,神情诚恳。
“伯父,您有办法让我们见上一面吗?我也好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身子怎么样。要不然我一直悬着个心。”
“这……”
噶禄一脸为难,不情愿道:
“主子,这事奴才恐怕帮不了您,她毕竟在宫外,您在宫内呢。
再说奴才上哪找她去。听说她家是山西的,说不准回老家了也未可知啊,要想寻人难得很呢。”
令窈也不意外他的推辞,微微笑道:
“也是,瞧我,竟说这些让您为难的事。”
她抬头望向翠归,“小七的摇篮可准备好了。”
翠归点头:“已经叫圆子他们抬到院子里了。”
令窈转头看了看院子里小小的摇篮,缓缓起身往外走去,口中念叨着:
“这小孩子长得真快,一天一个样,眼瞅着好些衣裳鞋子都不能穿了,这不连摇篮也小了,窝在里面腿伸不开。
伯父您惯来习惯钻研这些木匠技巧,烦劳您给您侄孙看看。”
噶禄见令窈不再纠缠于见兰茵的事,心里松口气,欢快道:
“这好说,只是奴才今儿个过来没带丈量制作的器具。不如这样,叫人把这摇篮跟着奴才抬回内务府去。
奴才再找造办处手艺最好的匠人一起参详参详,看看是改制好,还是索性给七阿哥重新做一个。
无论如何,必定给主子办得妥妥帖帖。咱们戴佳氏的小阿哥,哪里能用寻常之物?
有奴才在必定亲自盯着,给七阿哥用最好的料子,最巧的功夫,保管比现在这个还要好上十倍!”
他说到最后已是一番谄媚之态,眼眸里暗含急于脱身的焦灼之色,生怕令窈再提出其他要求,他推辞也不好,接下也不好。
令窈也不再为难他,顺势叫了圆子和方子抬着摇篮着跟他回内务府。
待脚步声渐消,翠归再也忍不住,冷笑道:
“真是个老狐狸,眼看着此事毫无好处可捞便一点也不肯应承,奴才早就打听了,兰茵根本没有回去。
当时宫里缺使唤的人,宫外也缺,让敬事房安排到瀛台去了,打量着咱们都不知道呢,就在那里胡诌。”
令窈将桃树上的草编蜻蜓蚂蚱拨到一边,看着龙光门外一抹朱红宫墙,淡淡笑了笑:
“无妨。”
噶禄领着圆子和方子走在长街上往内务府走去,刚走到日精门,就看见梁九功急匆匆踏出门来,一抬眼看见噶禄,眼睛一亮。
“真巧,主子爷传召呢,我正要去内务府找您,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他看了看身后抬着摇篮的两个小太监,“您这是打昭仁殿来?”
噶禄生怕自己与昭仁殿的来往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将他与令窈绑到一起,忙道:
“这不戴佳主子说七阿哥的摇篮小了要改改,一般的匠人出入后宫不方便,便让我去看看。我一瞅也没带工具啊,索性叫人抬着和我回去了。”
梁九功颔首,朝圆子二人挥挥手:
“你俩先去内务府。”
他朝日精门里做个请,看向嘎禄。
“您老跟我来吧,主子爷传召。”
噶禄的心顿时拎了起来,一面往里走,一面惴惴不安问:
“主子爷可说了是为了什么啊?”
梁九功讳莫如深,摇头道:
“这我哪能知道?主子爷的心思,岂是咱们做奴才的能妄加揣测的?主子爷要问什么,自然由他亲自问您,您只管如实回话便是。”
噶禄猫着腰,贴着梁九功走,咽了口吐沫:
“您老行行好,给我透个底儿,哪怕是一星半点也好啊。我心里也好有个准备,不至于在主子爷面前失了分寸,说错了话不是?”
梁九功苦笑:“总管大人,我是真不知道具体为了何事。不过……”
他凑近噶禄,小声叮嘱。
“不过我劝你,不论问什么事别打马虎眼,有什么说什么,主子爷这些日你也瞧见了,心情很是不好,你可别犯了忌讳,触了霉头,讨一顿打。”
噶禄连连应是,二人已是到了乾清宫门口。
正巧七阿哥乳母抱着七阿哥和一众仆从从正殿里出来。
打眼一瞧,昭仁殿太监小双喜脸色倒有几分喜色,一行人出了正殿往日精门那儿走去。
噶禄收回目光,梁九功率已先迈进正殿,行至西暖阁垂花门前,抱着拂尘站在门口并不进去,朝里面努努嘴。
噶禄将头上帽子正了正,扫了扫衣袍上的尘土,脸上挤出一丝笑,掀起帘子走进去。
西暖阁内,玄烨正坐在书案前批折子,最近新宠章佳常在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烹茶。南窗下云雾缭绕,茶香四溢。
噶禄只瞟了一眼忙垂下头去,暗暗觉得此人侧脸神韵竟有几分像令窈那丫头。他快步行至书案前打个千儿:
“奴才噶禄,叩请主子爷圣安。”
玄烨头也未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待批完手中折子,才搁下朱笔,方抬眸看向噶禄:
“起来吧。”
噶禄应声嗻,站起来弓着身子静候一旁,等着玄烨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