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急匆匆又走进龙光门,对迎上来准备行礼的翠归做了个噤声,示意赵昌等人远远停下,自己缓缓靠近门口,往里面一瞧。
令窈依旧坐在绣架前,埋头苦干,脸上只有专注,不见分毫吃醋懊恼神色。
顿时气结,愤愤冲出门外,嘴里念叨着:
“好个小没良心的!真就一点都不在乎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天儿这么冷,外头还下着雨,我就这么跑出来,她也不担心我会不会冻着,会不会淋着?
更不关心我会不会真的去了旁人那里?看来她心里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我。之前在慈宁宫说的那些话,什么蒲苇韧如丝,什么一心钟情,果然都是骗人的!”
他气冲冲走在长街上来回走着,脚步极快,赵昌跟在后头举着伞小跑着跟着,见他如此,心下骇异,连忙劝慰:
“主子爷息怒,千万保重龙体啊。主子她也是情有可原。眼看没几天就是太后圣寿节,后宫各位主子们都备了厚礼,她若是不精心准备,岂不是丢了主子爷您的脸?
自然要格外认真对待,不敢有丝毫懈怠。想来也是心里敬重太后,更是看重主子爷,才这般废寝忘食。”
玄烨正在气头上,回头瞪他一眼:
“你是朕身边伺候的人,怎么反倒替她说起话来了?”
赵昌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言。
“主子爷!赵昌不会说话,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小双喜一脸笑嘻嘻的迎上去,“主子爷要不您打奴才几下出出气?奴才皮糙肉厚,禁打!”
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胸膛。
玄烨被他这插科打诨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没好气地斥道:
“胡闹!朕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拿奴才撒气的人吗?”
他负着手不知不觉就走到毓庆宫,索性去看看儿子,大步踏进毓庆宫。
太子胤礽刚用完晚膳,正由乳母嬷嬷伺候着洗漱,准备再看一会儿书便安歇。
听见外面动静,一抬头看见汗阿玛来了,小家伙顿时喜出望外,连忙小跑着迎上去:
“阿玛,您来看我来了吗?”
玄烨伸手抱起儿子,捏了捏他的脸蛋:
“嗯,阿玛来看看保成。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读书?”
太子用力地点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汇报:
“保成很乖!每天都认真吃饭,一碗饭都能吃完。师傅教的书也认真读,《诗经》都已经读完了。宫里新来的谙达还教保成骑射,保成现在会骑小马了。”
“真乖!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玄烨伸手揉了揉儿子柔软的头发,将他放在炕上。
太子迫不及待地拉着玄烨的手,引到自己的书案前,献宝似的将一叠叠临摹的字帖铺展开来,小脸上满是期待:
“阿玛您看,这是保成今日写的字。”
玄烨每日下午定会抽时间查看太子功课,问问太子师傅今日太子状况,毓庆宫的人也会回禀太子今日的行程和言行,事无巨细。
所以太子的字写得如何,玄烨其实一清二楚,但还是站在书案前细细看他练的字, 比之景山上确实长进不少。
但对孩子不能一味溺爱夸赞,便微微颔首:
“尚可,笔力还弱,结构也有些松散,有待改进。”
太子有些失落,垂着头闷闷不乐的。
赵昌看看玄烨又看看太子,知道主子爷是口是心非,便凑在太子身边,小声道:
“太子爷千万别往心里去,主子爷夸人呐,就是这么个法子。他能点头说声尚可,那已经是顶顶好的夸赞了。寻常人写的字,可难得主子爷点一下头呢。”
太子这才慢慢开心起来,亲自端茶递水,又端端正正坐在玄烨身边,说着学里的新鲜事。小孩子童言童语,颇有几分稚趣,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玄烨看着太子那有些絮叨的性子,突然想到一个坏主意。弯腰看着他:
“保成,阿玛想到一件顶好玩的事,你想不想跟阿玛一起玩?”
太子双眼一亮,点头不跌。
玄烨在他耳边耳语一番,小太子一知半解,但是重点已经明白,就是捣乱。阿玛难得让他撒欢,这事手到擒来,容易得很。
玄烨抱着太子出了毓庆宫,那些宫人连忙跟上去,却叫玄烨都挥退了,父子二人往昭仁殿来。
令窈依旧附身在绣架边,认真穿针引线,全神贯注,丝毫不知道玄烨带着促狭的笑意,抱着太子走了进来。
太子还记得令窈,上次蝴蝶络子的事情印象深刻。
玄烨一将他放下来,他便蹬蹬往令窈身边跑去。到底有些家教在身,言谈举止虽然带着几分地位使之的倨傲,但也不是盛气凌人,站在令窈一侧,踮着脚尖看她绣花,又弯腰在她绣架下面钻来钻去
令窈终于抬起头来,一见是太子颇为惊讶:
“太子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下意识地朝殿外望去,并未见到太子惯常的随侍嬷嬷和太监,一转头,才看见正悠闲地坐在南窗大炕上慢悠悠地品茶的玄烨。
“主子爷,是您带太子来的?”
令窈疑惑地问道。
玄烨也不理她,故意不言语,扭过身不看她。
令窈有些莫名其妙,太子已经开始絮絮叨叨说起来了:
“你的那个蝴蝶络子呢?就是上次那个,会晃的,我想玩。”
令窈哑然失笑,没想到这小爷还记得这茬,朝翠归吩咐:
“去把我妆奁匣子里那个蝴蝶络子拿来给太子爷玩。”
翠归应了一声,走到东次间打开匣子拿了蝴蝶络子给太子。
太子很是新奇,捏着蝴蝶的翅膀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嘴里呼呼呼呼的吹着,像是模仿蝴蝶在飞。
他一会儿举着蝴蝶飞到令窈背后,在她颈边晃悠,一会儿又故意把蝴蝶放到绣架上,干扰她穿针引线。
“你这是在做什么呀?绣花吗?绣的是什么花?好不好看?什么时候能绣完呀?”
玩闹了一阵,他似乎有些累了,自己搬了个小绣墩,端端正正地坐在令窈身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
令窈耐着性子绣了几针,见太子盯着自己满是好奇,实在不忍心扫了这小人儿的兴致,便放下针,柔声道:
“绣的寿字,你瞧瞧。”
她直起身将绣作展现给太子看。
太子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手脚并用地爬上绣墩,学着玄烨检查他功课时的模样,背着小手,歪着头,煞有介事地端详着那幅绣作,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模仿着玄烨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评价道:
“嗯,尚可,有待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