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引起不必要完的麻烦,京中权贵人家做寿,来参加寿宴的宾客上礼多是物件,鲜少用真金白银。
跟着丈夫一起来参加寿宴的蒋夫人从马车上下来,看到恭庆伯府门口的阵仗,忍不住小声嘀咕:“上礼不上银子,净给些中看不中用的物件,也是让人难以理解。”
给银子多好,想买什么买什么,弄些花里胡哨的物件光能看一点实际用处都没有。
蒋远致瞪了妻子一眼:“少说两句。”
随即无奈的压低声音解释道:“真金白银在这等场合下显得过于粗俗、露骨,一个不小心还容易被指控为行贿,风险极高。”
“物件可以进行包装和解释,能很好的雅化与模糊这些,以物代银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听到丈夫的解释蒋夫人也大致明白了,总归就是说物件可以心安理得的收,银子却不行,万一被人告状,容易招来灾祸。
想到这里神色一紧,一巴掌拍在丈夫的背上:“你既然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怎么还准备拿银子上礼,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二十两银子和贿赂牵扯上关系,不妨事。”
自来是他说什么,蒋夫人就信什么,闻言也放下心来,两人一路行至府门口。
有相熟的官员上来与蒋远致攀谈,同来的女眷也热情地拉着蒋夫人嘘寒问暖。
自打中秋宫宴过后,蒋夫人再也没和京中的贵妇人来往,不必终日装文雅参加些自己一窍不通的活动,生怕哪里做得不对闹出笑话,
这几个月每天上街买买菜和聊得来的街坊邻居话家常,日子不知道过得多舒坦。
见她们主动过来交谈,只礼节性的打招呼,态度不冷不热。
“乡野粗妇倒也学会拿乔了,怕不是忘了当初学着咱们的行为举止不伦不类的样子,还有时不时闹出的笑话。”
不远处身着缎绣大氅一脸富态的女子看到府门口的场景,语气讥讽。
正是中秋宫宴上捉弄蒋夫人的冯夫人一行,其他人听到冯夫人的嘲讽之言,对视一眼,却没有像初时那般出声附和。
户部侍郎蒋远致,明年科举的主考官,连宣国公府的殷年雪都被指派给他做同考。
早已不是年初从贫瘠的溪林调回京无任何根基背景的五品郎中,作为他妻子的蒋夫人自然也不再是她们开罪得起的存在。
见无人应和自己,冯夫人脸色愈发不好看,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蒋远致现在是她丈夫的顶头上司,官大一级压死人,她还是知晓轻重的,只是心中的不平怎么都无法消解。
府门口贺礼登记处,蒋远致从怀中掏出用红绸包好的纹银和请帖,神色自若地道:“户部蒋远致,随二十两纹银。”
负责登记的司礼人员看着递到跟前的银子,诧异地抬起头,一时忘记了动作。
户部侍郎参加寿宴居然就随二十两银子?
后面等着随礼的其他宾客见此情景,眼神顿时微妙起来,蒋侍郎这礼未免太过寒酸。
拿二十两银子就要将寿宴搪塞过去。
“劳烦登记一下。”
见司礼人员没反应,蒋远致出声提醒。
“是小的疏忽,是小的疏忽,请蒋大人勿怪,这便帮您登记。”
司礼人员一惊,赶紧接过银子,翻看请帖上的名字在礼册上进行登记。
“户部左侍郎蒋远致纹银二十两。”
随着唱礼声落下,原本有些喧闹的府门口刹那间安静下来,目光不由得看向恭庆伯府门口脊背微弯的蒋远致,一时间复杂难言。
他们大宴小宴参加过不少,也是第一回碰到现在这种情。
蒋侍郎家中是拿不出一件像样的物件吗?好歹也是三品大员,实在有失礼数。
正三品官员年俸一百三十两银子,平均下来每月俸禄不到十一两。
上回礼用掉近两月的俸禄,家中还有节衣缩食一段时日,蒋远致觉得自己礼数已经算得上周全,也未在意他人的想法,上完礼后便要带着妻子入内。
蒋夫人倒不知道大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心疼不已,花二十两银子上礼,要是多几个人过寿不得将家底都搬空。
“这位蒋侍郎是个实在人,就是这份实在容易被人说成寒酸。”
从别庄到城中的道路不好走,马车行得缓慢,得益于沈青玉布置的题集,一路倒也不无聊。
快抵达目的地,许季宣将手中的题集收起来,马车靠近恭庆伯府,司礼人员的唱礼声恰好响起,将唱喝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不免感慨。
卫迎山掀开帘子朝恭庆伯府门口看过去,淡然道:“一斤粮食十文钱,二十两银子可以买两千斤粮食,哪里寒酸。”
家中先有喜事才会送礼祝贺,而不是为了送礼家中才有的喜事,送礼一事本末倒置太久,稍微有点头脸的人家交往都是如此,把礼作为巩固和建立关系的途径。
但也要允许有正常人的存在,正常赴宴正常贺寿,正常送礼。
“其他人可不会如你这般想,只会说蒋侍郎行事寒酸,往后只要京中举办宴会,他都会被拉出来议论。”
“那就不让他们议论,管天管地还管人上什么礼,也是吃饱撑的。”
“你打算怎么做?”
上回去户部支银子就能看出蒋远致与昭荣的关系不同寻常,对自己人,她向来护短。
“恭庆伯请帖上不是邀请的东衡书院魏小山么,作为一个四海为家生活贫困的学子,从自己牙缝里挤出二十两银子上礼,应该没人会说什么吧?”
“还得是你,厉害。”
闻言许季宣不由得佩服竖起大拇指,昭荣上礼上二十两银子说不过去,魏小山却不一样。
请帖上写的是魏小山的名字,唱礼时也只会是魏小山的名字。
卫迎山丝毫不谦虚地接受他的夸奖:“我可是被沈舅舅夸赞过脑子灵活的,小意思。”
说着伸出手:“拿二十两来。”
“……”
“你现在是连二十两都不愿意自己出?”
一天天的就想着坑他,他脸上未必写着人傻钱多几个大字?许季宣严词拒绝:“没有。”
“真小气。”
卫迎山扭头一瞥,掀开帘子朝隔壁马车喊道:“小雪儿,周灿,你们有二十两银子吗?借我用用。”
她身上只有银票,不好操作。
“和他们就是借,跟我就是拿,你说话时能遮掩一二,在意下我的心情吗?”
“你家里有矿,我们可没有。”
隔壁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周灿将头伸出来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没有二十两,只有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