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区仓库那场不欢而散的会面,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叶凡与柳如烟之间。那不仅仅是拒绝,更是一种价值观的根本性对立。叶凡以为事情会随着那只银色手提箱的消失而暂时告一段落,但他低估了柳如烟的执着,也低估了她被否定后燃起的怒火。
两天后的深夜,叶凡仍在办公室处理文件,试图用无尽的工作麻木自己,同时消化着与柳如烟再次不欢而散带来的烦躁。办公室的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甚至没有经过秘书的通报。
柳如烟站在门口。
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但那双风情万种的眸子里,此刻却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她似乎刚从某个场合离开,穿着一件酒红色的丝质长裙,外罩一件黑色大衣,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眉宇间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意和失望。
“出去。”叶凡对下意识跟上来的秘书挥了挥手。秘书识趣地退下,并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压抑。
柳如烟没有走近,就站在门边,双臂环抱,用一种近乎审视猎物般的目光,冷冷地打量着坐在办公桌后的叶凡。
“叶凡,”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仓库里的话,我没说尽。今天我来,是想再问你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叶凡放下手中的文件,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迎视着她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是关于星火科技资料的事,我的答案不会改变。”
“为什么?!”柳如烟终于无法维持表面的冷静,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质询,“就为了你那可笑的、自以为是的‘正道’?为了你所谓的‘阳光下的竞争’?叶凡,你睁开眼睛看看!星火科技是怎么起来的?他们的资本就百分之百干净?他们的技术背后,就没有半点见不得光的手段?这个世界的规则,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等你被他们用专利和法律逼到墙角,破产清算的时候,谁会来同情你的‘堂堂正正’?!”
她的质问如同连珠炮,带着她特有的、偏激的逻辑和强大的气场,试图摧毁叶凡的坚持。
叶凡没有被她的气势压倒,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柳如烟,我不是三岁小孩,我知道这个世界有灰色,有黑暗。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守住一些东西!擎天资本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阴谋诡计,是眼光,是魄力,是实打实的技术积累和商业智慧!如果我今天为了捷径,去碰那些不该碰的东西,那擎天的根基就毁了!我的心气,也就散了!”
“心气?根基?”柳如烟嗤笑,一步步向他走来,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压迫的声响,“你告诉我,被星火科技按在地上摩擦的时候,你的心气能当饭吃?你的根基能挡住他们的技术浪潮?叶凡,你醒醒吧!商战就是你死我活!你现在讲原则,就像士兵在战场上跟敌人讲骑士精神一样愚蠢!”
“那不是愚蠢,是底线!”叶凡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带着压抑的怒火,“靠窃取机密就算赢了,那也是饮鸩止渴!擎天未来要成为的是受人尊敬的商业帝国,不是一个靠着偷来的技术苟延残喘的窃贼!这样的胜利,我不要!”
“好一个‘不要’!”柳如烟在他面前站定,仰头看着他,眼中充满了讥诮和深深的失望,“叶凡,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是个能成大事的人,为了目标可以不择手段。没想到,你骨子里还是这么迂腐,这么……天真!你以为苏雨墨那个‘绕道超车’的蓝图很美好?那需要时间!需要运气!星火科技会给你这个时间吗?等你慢慢悠悠地把生态建起来,人家早就用专利和标准把整个市场锁死了!”
“那也比走你那条路强!”叶凡斩钉截铁,“至少,那样赢来的每一分成就,都干干净净,我叶凡睡得安稳!”
“睡得安稳?”柳如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里却带着一丝悲凉,“等你一无所有,躺在冰冷的出租屋里的时候,我看你还怎么睡得安稳!叶凡,你口口声声为了擎天,其实你最在乎的,是你自己那点可怜的道德优越感!你害怕脏了你的手,害怕承担风险,你本质上就是个懦夫!一个不敢直面黑暗,只敢躲在阳光底下自欺欺人的懦夫!”
“懦夫”这个词,她第三次说出口,一次比一次刺耳,一次比一次带着更深的否定。
叶凡的拳头猛地握紧,指节泛白。他死死地盯着柳如烟,胸脯因为激烈的情绪而微微起伏。他不是没有动摇过,在巨大的技术壁垒面前,柳如烟提供的“捷径”何尝没有一瞬间的诱惑?但他更清楚,一旦迈出那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
“柳如烟,”他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如铁,“我的路,我自己会走。不需要你用这种……危险的方式‘帮助’。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恕我不能接受。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插手擎天和星火之间的事情。”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柳如烟。
她眼中的火焰瞬间熄灭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她看着叶凡,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那眼神里,不再有愤怒,不再有失望,只有一种彻骨的寒意和……疏离。
“好。很好。”她缓缓点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叶凡,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今往后,你叶凡的死活,你擎天的兴衰,与我柳如烟,再无半点关系!”
说完,她猛地转身,酒红色的裙摆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没有丝毫留恋,大步走向门口。
“如烟!”叶凡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心中莫名一紧。
柳如烟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却没有回头。
“叶凡,”她的背影挺直而孤傲,声音传来,带着最后的、冰冷的宣告,“你会后悔的。不是后悔拒绝我,而是后悔你今天所坚持的、可笑的‘正道’,会让你失去所有。到时候,别来找我。”
话音落下,她拉开门,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走廊的阴影中。
沉重的实木门缓缓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叶凡的耳边。
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冷冽的香水味,以及那番激烈争吵后的硝烟气息。
叶凡颓然坐回椅子上,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他知道,这一次,柳如烟是真的走了。不是若即若离,而是带着被彻底否定和伤害的骄傲,负气离去,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那根脆弱的连接线。
理念的冲突,如同不可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坚持他的阳光道,她信奉她的独木桥。
谁对?谁错?
或许本无对错,只有选择的不同,和注定渐行渐远的结局。
叶凡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眉心。与星火科技的外部战争尚未见分晓,内部的情感世界,却已是一片狼藉,又失去了一处激烈而危险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