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砂镇仿佛一锅被逐渐加热的温水,表面依旧喧嚣嘈杂,内里的温度却在悄然攀升。
墨尘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每日穿行于坊市与客栈之间,敏锐地感知着这座边境小镇正在发生的微妙变化。
坊市里,陌生面孔明显增多了。
除了那些眼神警惕、行色匆匆的独行客外,更引人注目的是几支新入驻的散修队伍。
一支名为“狼牙”的队伍,约有七八人,领头的是个身高九尺、膀大腰圆的魁梧汉子,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角划至下颌,筑基中期巅峰的灵压毫不收敛,行走间带着一股剽悍的煞气。
他的队员也个个眼神凶狠,身上带着血腥味,显然都是常年在外搏命的主。
他们常在镇上的酒馆里包下最大的桌子,高声谈论着黑沼泽的见闻,毫不掩饰对“残阳谷”的兴趣,言语间带着一股不容他人染指的霸道。
另一支队伍“水月轩”则截然不同,成员皆是女子,约有五人,统一身着淡蓝色劲装,面带薄纱,行事低调,很少在公开场合交谈。
但她们采购物资时,挑选的都是品质最好的丹药、符箓和阵盘,显露出的财力让不少散修侧目。
领头的是一位身姿窈窕、面覆白纱的女子,灵力波动显示只是筑基初期,但偶尔流转出的气息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寒,让人不敢小觑。
这些新势力的出现,使得赤砂镇的散修圈子暗流汹涌。
原有的平衡被打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竞争与紧张的气息。
一次,墨尘在坊市向茯苓出售一批特制的解毒药粉时,茯苓清点灵石时,眉宇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忧色,低声叹道。
“石大哥想再找一位阵法师,开出的报酬已经不低了,可稍微有点名气的,不是被‘狼牙’、‘水月轩’那样的大队请走,就是一听要去残阳谷那种地方,给再多灵石也不肯接……唉。”
她虽未明说,但语气中透露出赤蝎团此刻面临的困境——实力在众多觊觎残阳谷的队伍中并不出众,若无法增强团队配置,贸然前往,前景堪忧。
墨尘听着,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同情,安慰道:“机缘之事,强求不得,安全为上。”
心中却了然,赤蝎团的焦虑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依旧保持着距离,没有任何表示。
茶馆,成了信息交汇的中心。
墨尘每日必至,点一壶清茶,坐在老位置,神识如同最精细的筛子,过滤着满室的喧嚣与嘈杂。
“听说了吗?残阳谷的入口不止一个!都在黑沼泽最深处,有相当于筑基后期的妖兽守着!”
“赤炎宗内部好像也有动静了,我有个远房表侄在宗门当杂役,说看到有内门弟子在打听黑沼泽的地图……”
“狼牙队那帮杀才放话了,说谁敢跟他们抢食,就别想活着走出黑沼泽!”
“嘿,机缘大着呢!据说里面有古修士的完整传承,还有能让人直接凝结金丹的‘凝丹果’!”
“屁的凝丹果!我看是催命符还差不多!那地方空间都不稳,进去就是九死一生!”
各种夸张的、矛盾的、骇人听闻的消息在茶馆里发酵、传播。
墨尘默默听着,结合自己的判断,一点点拼凑着关于残阳谷的模糊轮廓。
入口疑似在黑沼泽深处,有强大妖兽守护;赤炎宗可能介入;竞争极其激烈,甚至可能发生火并;内部环境复杂危险,可能存在空间裂缝等天然险地;至于传承和灵物,真假难辨,但诱惑力巨大。
他深知,这些传言大多经过夸大和扭曲,但无风不起浪,足以说明残阳谷绝非善地。
他依旧准时出现在坊市摊位,稳定地出售着符箓。
甚至因为前往黑沼泽探险的修士增多,对驱瘴符、护身符、解毒符等辅助类符箓的需求大增,墨尘适当提高了产量,价格也随行就市略有上浮,又小赚了一笔灵石。
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抓住商机、安分赚钱的底层符师,对周遭的风云变幻似乎漠不关心。
然而,在客栈那间布下禁制的小院里,他的准备从未停歇。
《黄庭阴阳五气诀》的修炼让他神识覆盖的范围更广,对周围灵气和生命波动的感知愈发敏锐,甚至能隐约察觉到某些修士刻意隐藏的修为深浅。
《太虚游天遁》的练习也不再局限于直线加速,而是更多地模拟在密林、沼泽、复杂洞穴等环境下的隐匿、转折与紧急逃脱,力求在任何环境下都能拥有保命的底牌。
他开始尝试绘制更高级的符箓,如用于隐藏气息的“敛息符”、增强防御的“金刚符”,但成功率和品质都控制在“略有天赋的筑基初期符师”应有的合理范围内,所有成品都仔细收好,绝不外露,只为充实自己的底牌库。
镇上的气氛也影响了赤炎宗。
巡逻的赤袍修士队伍人数增加了,领队的不再只是炼气期弟子,偶尔会出现筑基后期的执事。
他们并未明确制止散修们的聚集和议论,但对镇内的斗殴事件处理得更加严厉,对进出黑沼泽方向的修士盘查也明显严格了许多。
这是一种默许探索,但又竭力维持秩序、避免事态失控的态度。
纵观全局,墨尘冷静地判断,目前局势混乱,鱼龙混杂,绝非进入残阳谷的最佳时机。
他乐得见到“狼牙”、“水月轩”乃至其他尚未浮出水面的势力先去探路,消耗实力,摸清部分危险,甚至互相争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给自己定下了清晰的目标:利用这至少数月,很可能更长的混乱准备期,潜心修炼,至少要突破至筑基后期,并将《太虚游天遁》和阴阳鱼符剑的运用提升到新的层次。
同时,必须像蜘蛛织网一样,耐心而细致地搜集关于残阳谷入口确切位置、内部已知危险类型、以及各方势力头面人物实力和行事风格的确切情报。
风雨欲来,他这只孤舟,需先将自身打造得更加坚固,方能在这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寻得一线抵达彼岸的机会。
他站在客栈窗边,望着远处暮色中更显深邃幽暗的黑沼泽,眼神平静无波,唯有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悄然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