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砂镇的晨雾里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尘土与隐约硫磺的气息。
墨尘关紧客栈小院的窗户,将喧嚣隔绝在外,目光落在桌案上新购的那本兽皮册子上——《西牛常见低阶符箓图解》。
书页粗糙,插图简略,文字也显粗疏,却是他目前了解此地符道最直接的途径。
他的手指划过其中一页,停在一个结构相对复杂、以螺旋状纹路为核心的符纹上——“驱瘴符”。
图解旁标注着,此符能激发一圈清灵光晕,驱散方圆数丈内的毒瘴秽气,是探索黑沼泽、腐毒谷等险地的必备之物。
解析符纹结构对他而言不算难事,其核心在于以特定频率震荡灵力,排开浊气。
但当他开始尝试调配符墨时,发现了问题。按照图解所述,需在基础朱砂中混入一种名为 “清心草”的汁液。
他之前绘制火弹符并未用到此物。
午后,他再次踏入坊市,在一个专卖草药的摊位上找到了此物。
清心草叶片细长,呈灰绿色,揉碎后有股淡淡的清凉气息,价格不菲。墨尘只购买了少量,足够试验几次。
回到客栈,他取出一张火浣纸,凝神静气。
笔尖饱蘸混合了清心草汁液的赤砂朱砂,灵力缓缓输出。
不同于火弹符的爆烈,绘制驱瘴符需一种绵长而稳定的灵力输出,引导符墨形成那螺旋状的净化灵纹。
起初两次,因对清心草汁液融合灵力的特性不熟,符纹在最后收尾时灵力略微滞涩,导致灵光涣散,符纸自燃成灰。
墨尘并不气馁,闭目回味失败之处,怀中太虚瓶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气息,助他抚平灵力躁动,更清晰地把握住那微妙的平衡。
第三次尝试,他调整了灵力输出的节奏,笔走龙蛇,螺旋符纹一气呵成。
在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符纸上清光一闪而逝,并非耀眼,而是内敛地蕴藏于符纸之中。
空气中原本淡淡的霉味和窗外飘入的些许浊气,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尺许,形成一小片清新区域。
成了!而且品质极佳。
墨尘能感觉到,这张驱瘴符的效果,恐怕比市面上流通的普通货色要强上三成不止。
他如法炮制,又成功绘制出四张,三张品质上乘,一张普通。他将那三张上乘的仔细收好。
次日,墨尘的摊位上,除了所剩不多的火弹符,那三张灵光内蕴的驱瘴符被特意摆在了显眼位置。
果然,未到午时,那个魁梧的身影便再次出现。
石猛依旧是那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皮甲上沾着未干的泥点。
他目光扫过摊位,立刻被那三张驱瘴符吸引。
“莫道友,你……”他拿起一张,指尖灵力微吐,仔细感应,脸上瞬间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喜,“你这驱瘴符,灵力纯正浑厚,这效果……恐怕比万货行里卖的那些要好上三成不止!怎么卖?”
墨尘抬了抬眼皮,报出一个比普通驱瘴符高出五成,但相对于其品质而言绝对公道的价格。
石猛连价都没还,直接掏出相应的火灵砂,将三张符箓全部抓起,小心地放入一个贴身的防水皮囊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搓了搓手,看似随意,实则目光炯炯地看着墨尘:“道友对这绘制驱瘴符,似乎颇有心得?不瞒你说,我们正急需一批品质可靠的此符,不知能否向道友定制?”
见墨尘沉默不语,石猛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江湖人的直爽与试探:“莫道友,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赤蝎团’接了个活,要探查黑沼泽外围‘毒蛟潭’附近的一片区域。”
“那鬼地方瘴气浓得化不开,普通的驱瘴符撑不了多久,若是有道友你这种品质的符箓,兄弟们的把握就能大上不少。”
他顿了顿,观察着墨尘的反应,继续抛出条件:“道友若愿意提供二十张此种品质的驱瘴符,除了符箓本身的费用我们照付,这次任务的所有收获,无论灵石、材料,分你一成!”
他强调道:“道友只需在出发前交符即可,无需亲身涉险,我们赤蝎团在赤砂镇混了这些年,信誉还是有的。”
合作邀请,正式摆在了面前。
墨尘垂眸,看着桌案上粗糙的木纹,心中念头飞转。
利:一笔稳定的符箓订单,能快速积累灵石,借此可以更深入了解赤蝎团的做事风格,建立初步人脉。
还能获取关于黑沼泽,尤其是毒蛟潭区域的一手信息,这比道听途说有价值得多。
弊:与一个尚不完全了解的散修团队捆绑,存在不确定性。
大量提供优质驱瘴符,会进一步凸显他制符师的价值,也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所谓“无需涉险”只是口头承诺,在真正的利益或危险面前,未必作数。
他没有立刻被利益冲昏头脑,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石猛,语气谨慎:“石道友抬爱,定制二十张上品驱瘴符并非小事,需耗费不少时间和材料,此事需容莫某考虑一二,仔细斟酌。”
“三日后,无论成与不成,必在此处给道友一个明确答复,此外,若合作,莫某还需了解更详细的任务安排与贵团的章程。”
石猛闻言,非但没有不悦,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欣赏。
谨慎的伙伴总比鲁莽的队友活得长。他哈哈一笑,抱拳道:“理当如此!那石某就静候佳音了。三日后见!”
接下来的两日,墨尘并未埋头在房间里制符。
他更多地出现在茶馆、坊市,甚至假装购买物资,在万货行任务板前停留更久。
他不动声色地收集着关于“赤蝎团”和“毒蛟潭”的一切信息。
零碎的消息逐渐拼凑起来:“赤蝎团”由石猛牵头,核心成员就是那日见过的四人,在赤砂镇底层散修中口碑不算顶尖,但也属“做事还算规矩,不至于黑吃黑”的那一类。
接过几次探索黑沼泽的任务,有伤亡,但都属正常风险范畴。
毒蛟潭位于黑沼泽外围偏深区域,以常年弥漫的淡紫色毒瘴闻名,已知的危险主要来自瘴气本身和栖息其中的低阶毒虫,如“腐骨蚊”、“七步蝎”。
偶尔会出现一阶后期的“铁线蟒”,对于石猛这等炼气后期带领的、经验丰富的小队而言,算是个麻烦,但并非无法应对。
他又花了几块灵砂,在万货行购买了一份黑沼泽区域的简易地图,上面粗略标注了毒蛟潭的位置。
回到客栈,他对着地图反复推演,结合自己对《太虚游天遁》的理解,在心中规划了数条一旦情况有变,可以迅速脱离战场、远遁而去的路线。
他甚至考虑了不同地形对遁速的影响,以及可能遭遇拦截时的应对策略。
风险与收益在脑中反复权衡。
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机会需要冒险去抓,但底线必须守住。
他给自己设下几条铁律:一,只负责提供符箓,绝不参与前线的探索与战斗,交接符箓地点必须在镇内或绝对安全区。
二,合作期间,修为始终压制在筑基初期,主要使用常规手段和这些改良过的低阶符箓,《黄庭阴阳五气诀》增强的神识可用于预警,但核心的底牌,非生死关头绝不显露。
三,时刻保持警惕,预留至少三张亲手绘制、蕴含太虚瓶一丝空间扰动的特制遁符,随时准备激发。
四,一旦察觉石猛等人有任何不对劲,或任务情况超出预期,立刻放弃合作,远遁千里,绝不犹豫。
三日期满,墨尘再次来到坊市摊位。
石猛早已等候在那里,眼神中带着期待。
墨尘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头,声音依旧平淡:“石道友,那二十张驱瘴符,莫某接了。”
石猛脸上顿时绽开笑容,重重一拍大腿:“好!莫道友爽快!具体细节,我们找个安静处详谈?”
墨尘微微颔首。
新的合作,就在这喧嚣的坊市一角,悄然开启。
前路是凶是吉,犹未可知,但他已做好了踏出这第一步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