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忙什么呢，这么高兴？”
一道声音从二楼传来。
是掌柜的。
伙计一个激灵，魂都快吓飞了，连忙将脸上那傻子般的笑容收敛，换上一副谦卑恭敬的模样，小跑着迎了上去。
“掌柜的！没什么，刚送走一位客人。”
他脑子飞速转动，正琢磨着该如何将自己“慧眼识珠”，替店里处理掉一件积压多年的废品，巧妙地汇报上去，好名利双收。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清跟在掌柜身边那人时，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是一位年轻人。
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纤尘不染，面容俊美得不像凡人，眉心一点朱砂，更添了几分不染尘世的出尘之气。
他明明就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飘忽不定的错觉，仿佛下一刻便会乘风而去。
最让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
没有半分年轻人的锐气或好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像是能倒映出星辰流转，万物生灭。
仅仅是被那双眼睛扫过，伙计就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剥开看透，所有念头都在这目光下无所遁形。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瞬间手脚冰凉。
这位，绝非寻常的富贵公子！
“方公子，您看，我们百草堂的底蕴还是不错的。”
掌柜的满脸堆笑，姿态放得极低，亲自为那年轻人引路。
“您要寻的那件东西，我派人查过了，确实曾在我们的库房中出现过。”
“哦？”
被称作“方公子”的年轻人，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掌柜的见状，更是殷勤，扭头对伙计吩咐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那尊黑不溜秋的‘玄鸦炉’给方公子取来！”
玄鸦炉！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伙计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冷汗，从额角涔涔而下。
精明如他，哪里还不明白！
自己刚刚当成废铜烂铁卖掉的东西，竟是一件连这位神秘贵公子都亲自上门寻找的无上奇宝！
掌柜的看出他脸色不对，眉头一皱。
“怎么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还不快去？”
“掌……掌柜的……”
伙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完整。
“那……那炉子……”
“那炉子怎么了？”
掌柜的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别告诉我，你把它给卖了！”
“我……”
伙计张了张嘴，却在掌柜那越来越阴沉、几欲噬人的目光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掌柜的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昏死过去。
“混账东西！”
他一把揪住伙计的衣领，双目赤红，“什么时候的事！卖给谁了！”
他话音未落，一直沉默不语的方子墨，也跟着开口。
“买家是何样貌？什么打扮？往哪个方向去了？”
“只要人还没出玉龙城，就还有追回来的可能！”
伙计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追回来？
怎么追？
一旦追回来，双方当面对质，自己私吞了四千五百灵石的惊天差价，必然会暴露无遗！
欺瞒贵客，私吞公款，按百草堂的规矩，轻则废去修为，重则当场格杀！
一瞬间，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一切！
伙计脑子速度飞快运转，一个念头在心中成型。
不能说实话！
打死都不能！
“回……回方公子的话！”
伙计强定心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努力回忆着，编造出一个与李青截然相反的形象。
“买走那炉子的是个大汉！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左边眉角上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他穿着一身十分扎眼的火红色劲装，说话声音跟打雷似的，腰间还别着一柄门板一样宽的巨剑！”
“他给了钱，拿了东西就走了，看方向，像是……像是往西边去了！”
掌柜的听完，脸色愈发难看。
这等亡命之徒，向来是认钱不认人，东西到了他们手上，再想吐出来，难如登天！
方子墨听完伙计的描述，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观星盘。
罗盘上指针一阵混乱的摇摆，最终指向了几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与伙计所说完全对不上。
天机被蒙蔽了。
要么是对方身上有屏蔽天机的法宝，要么……
就是这伙计在说谎。
方子墨缓缓抬起头，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伙计。
伙计被他看得通体冰寒，神魂战栗，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他只觉得在那目光之下，自己所有的肮脏心思，都无所遁形。
就在他心理防线即将崩溃的前一刻。
方子墨却收回了目光。
“罢了。”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缘起缘灭，自有定数。强求，反而落了下乘。”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再也没有多看那伙计一眼，径直朝着门外走去，飘然若仙。
“方公子慢走！”
掌柜的连忙追了上去，一路点头哈腰地恭送。
直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
伙计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冰凉一片。
他摸了摸怀里那滚烫的灵石，脸上再无半分喜悦，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无尽惶恐。
这天大的横财，竟也是天大的祸端！
……
客栈，静室。
李青盘膝而坐，那尊古朴的玄鸦炉，静静地悬浮在他身前。
就在刚才，他心有所感。
看到那条连接着自己与丹炉的因果线，光芒大盛，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固。
与此同时，另一股纠缠在炉身上的姹紫之气，则如潮水般飞速褪去，最终只剩下淡淡的一缕，若有若无。
“有意思。”
李青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几乎能猜到百草堂里发生了什么。
那个贪婪的伙计，为了保住那笔贪墨的横财和小命，必然是撒了谎，成功帮自己引开了一场未知的麻烦。
一饮一啄，皆是因果。
不过李青能感觉到，自己与那姹紫之气的主人之间，多了一根细微的因果线。
那线不黑不白，呈现出一种混沌的灰色，不知日后结出的，会是一颗善果，还是恶果。
他收回思绪，不再多想。
当务之急，是炼制百妖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