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话。
外面风小了。巷口的马车影子被一个黑影挡住。地上沙子动了,爬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巫”字,从门缝钻进来。
阿箬退了一步,手抓着药篓。鲁班七世蹲着的身体绷紧了,机械臂发出咔咔声。程雪衣快速收起玉简,屏障闪了下光。
门没开。
但冷气进来了,带着腐烂叶子和铁锈的味道。黑雾从门槛涌进来,变成一个人形。他穿着带骨头花纹的黑袍,脸上是青铜鬼面具,脚离地三寸。背后有九根人骨刺在转,每转一圈,空气里就出现一丝红线。
他抬手,掌心托着一颗焦黑的头颅。
头颅眉心裂开,有烧过的痕迹。脸变形了,但还能认出是厉无咎。
“血手丹王,死在青岩城。”他的声音像石头磨骨头,“南疆巫族记住了。”
没人应声。
他把头颅放在地上,咚的一声。“圣地有令:散修不准结盟,炼丹的人必须加入巫族,交出丹方和血脉。你们立的约定,算叛逆。”
他停了一下,九根骨刺亮起幽光。
“三天内解散,可以不屠城。”
程雪衣冷笑:“你们打进来,我们也绝不会跪着等死。”
“不是杀。”他摇头,面具下传来笑声,“是炼。你们的骨头会做成新傀儡,你们的魂会被扔进万蛊池。厉无咎只是开始,真正的祭品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懂丹道的蝼蚁。”
阿箬的手掐进药篓带子,指节发白。鲁班七世站起身,机械臂弹出一枚齿轮。
我上前一步。
走到头颅前。
蹲下。
伸手。
掌心摊开,金髓果静静躺着,表面像蜜蜡,泛着微光,淡淡的药香散出来。那使者面具一动,九根骨刺突然停住。
“头颅我收了。”我说,“想让我们臣服?拿‘巫灵玉’来换。”
空气一下子静了。
程雪衣猛地抬头,眼睛睁大。鲁班七世嘴角抽了一下,没说话。阿箬盯着我,呼吸变轻。
使者低笑,笑声越来越大,最后震得屋顶掉灰。
“你知道巫灵玉是什么吗?那是圣女才能碰的东西,里面有祖巫的血,能打开圣地秘库!你一个连元婴都没破的散修,也敢要?”
“我不只要。”我站起来,举起金髓果,“我还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要是不见玉,我就把这果子炼成‘反噬丹’,专克你们的血蛊术。”
他大怒,掌心出现一张血符,形状像蜈蚣,长着尖牙。血丝从符里冒出来,往墙上缠。
这是噬心诏——南疆最毒的诅咒之一,一旦发动,百丈内的人会互相残杀,直到只剩一个疯子。
但我早准备好了。
左手摸到耳上的铜环,洞天钟悄悄开了一条缝。一股吸力从我体内冲出,不动灰尘,不吹衣服,却把血符和那使者一起拉进了钟里。
地上只留下一圈沙子转了转,然后没了。
院子里安静了。
程雪衣看着我刚才站的地方,声音压得很低:“你……把他收了?”
我点头,左手还贴在铜环上,神识已经进入洞天。
钟里有一片百亩大的地方,凝血树盘根错节,像龙蛇缠在一起。金髓果树很高,果子垂下来,香味弥漫。那使者被困在幻阵里,周围是药王谷废墟的影子,断墙间传来孩子的哭声——那是当年炼万傀丹时的记忆。
他往后退,骨刺乱转,想打破幻象。可每砍碎一块墙,地下就冒出新的哭声,越来越近。
我站在钟壁外,用神识传音:“你说,还是我搜?”
他吼:“卑鄙!竟敢用邪法关我!”
“这不是邪法。”我说,“这是交易。你不讲,我就一直放这段给你看,直到你疯。”
他咬牙,想用秘术,我冷哼一声,引爆早就埋好的爆灵丹胚。
轰!
一股震荡从地底冲上来,把他掀翻。一根骨刺断了,黑雾散开。他挣扎着抬头,眼里终于有了怕意。
“巫灵玉在哪?”我问。
他闭嘴不说。
我转向钟壁,叫了一声:“阿箬。”
她抱着药篓站着,脸色发白。听到我叫她,深吸一口气,走过来把手贴在铜环上。
她的手指轻轻抖了一下。
“这里有……血蛊藤的味道。”她闭眼感应,“还有字……像是刻在石头上的。”
我引导她的感知进入钟壁。一会儿后,钟壁浮现出一段扭曲的文字,像藤蔓缠着,带着腥味。
她嘴唇动了动,慢慢读出来:“巫灵玉……藏在……断月岭……要用血脉打开……守墓的是……‘蜕骨人’……”
话没说完,钟里有动静。
那使者拼命催动剩下的八根骨刺撞向钟壁。裂缝一闪,又被我强行合上。但他触动了禁制,钟嗡嗡响,静默之约也在震动。
不能再拖了。
我收回神识,左手离开铜环。洞天钟安静下来。
院里的三个人看着我。
程雪衣最先反应过来:“断月岭?那是南疆边境的死地,毒雾常年不散,鸟飞进去都活不过半刻。”
“所以才藏在那里。”我说,“没人敢去,反而最安全。”
鲁班七世冷笑:“你要去抢?就靠我们几个?”
“不去。”我摇头,“让他们送来。”
阿箬睁大眼:“你是说……用金髓果当诱饵?”
我点头:“他们想让我们低头,那就给个机会。明天我在城墙上贴战书:用金髓果换巫灵玉,当面交易。”
程雪衣皱眉:“他们会信?”
“不信也得来。”我说,“金髓果能解百毒,连魂毒都能压。对他们这种靠蛊活着的人来说,这就是命。他们不怕死,但怕失去力量。”
鲁班七世笑了:“好啊,等他们来,我在城墙下埋上千机雷,炸得他们渣都不剩。”
“不。”我看他,“雷要埋在城外三里处的枯林。我要他们觉得我们怕了,只敢在城里防着,其实……我们在外面等着。”
程雪衣突然问:“如果他们带大军来呢?”
我看着远处的城墙。
乌云压着,城门紧闭,箭塔上有修士巡逻。
“那就更好。”我说,“人越多越乱。乱的时候,我才好动手。”
阿箬小声说:“可你也得防着里面……万一有人通风报信?”
我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拿出一颗金髓果,放在手心。
“从今天起,所有核心成员,每人吃一点果粉。没有我的血做引子,七天后果粉就会变成剧毒。谁背叛,不用我动手,他自己就会死。”
程雪衣看着那果子,很久,点了头。
鲁班七世哼了一声:“狠,但有用。”
我把果子收好,指尖又摸了摸铜环。洞天钟里,那使者被锁在幻阵深处,意识模糊,还没逃出来。
够了。
我抬头看天。
乌云没散,风从西边吹来,带着热和铁锈味。
战书已经送出去了。
那就——
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