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血在焦土上划出最后一道痕迹,符还没画完,胸口突然一阵剧烈震动。
不是钟在响,而是它里面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我靠着一根断掉的石柱,左手死死按住心口,右手还维持着画符的动作。那股震动从心脏直冲脑门,像有无数根细针扎进骨头里。钟身裂开一条小缝,一缕银光渗出来,接着,一只通体泛着金属光泽的老鼠脑袋钻了出来——噬金鼠王,终于现身了。
它没急着扑向血魔,反而转头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睛黑得吓人,却映出了我苍白的脸。
下一秒,地底传来密密麻麻的窸窣声。
成百上千只噬金鼠从钟内通道涌出,顺着地面裂缝爬出来,像黑色潮水一样扑向血魔的双脚。它们不叫,只是疯狂啃咬,所过之处皮肉翻卷,魔气腾腾冒烟。
血魔低头一看,瞳孔猛地收缩。他想后退,可双脚已经被鼠群淹没。他怒吼一声,周身魔气炸开,想震飞鼠群,可体内早已被“蚀骨引”腐蚀得七零八落,动作慢了半拍。一只噬金鼠趁机窜上小腿,尖牙狠狠刺入膝盖,直接咬断筋脉。
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我喉咙一甜,又咳出一口血,声音沙哑:“林岳!就是现在!”
一道青色身影从废墟后闪出。
剑还没出鞘,他人已到了血魔身边。剑光一闪,寒芒如霜,带着淡淡的药草清香,干净利落地斩向血魔右臂根部。那一剑不算快,却准得惊人,贴着皮肤滑进去,瞬间切断血脉和筋络,没有多余动作。
血魔的右臂应声而落。
断口处没有喷血,反而涌出浓稠的黑液,像是血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仰头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身体剧烈颤抖,左掌迅速凝聚最后的魔焰,想要把林岳烧成灰烬。
林岳旋身躲开,剑势不停,顺势横扫他的脖颈。
可就在这时,那截断臂忽然扭曲变形,化作一柄血刃,从下往上猛地反刺!
林岳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完全避开,肩头一震,左肩被魔血溅中。那血竟像活的一样,眨眼就渗进皮肉,皮肤迅速发黑、溃烂,皮下鼓起游走的凸起,仿佛有东西在血管里爬。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右手仍紧紧握着剑柄,剑尖撑在地上支撑身体。
“别碰!”阿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她冲到林岳身边,双手悬在他伤口上方,指尖微微发抖。她认出来了——这是活炼之毒,用人血和魔气反复熬炼而成,专门破坏灵气护体。一旦入体,就会逆着经脉往上走,吞噬五脏六腑。
她的手刚碰到林岳的衣服,指尖就泛起了青灰色。
她立刻缩回手,咬牙低语:“这……是他炼傀儡用的毒。”
我强撑着站起来,从腰间的药囊里摸出三颗暗红色的丹药,用力扔过去:“含住!千万别咽下去!”
阿箬接住,赶紧塞进林岳嘴里。封脉丹入口即化,一股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林岳喉头滚动了一下,勉强忍住想吐的感觉。他呼吸急促,额头上的冷汗混着血水流下来,却还是抬头盯着血魔。
“我杀不了你……”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很清晰,“但我能拖住你。”
血魔跪在地上,双脚已被噬金鼠啃得露出白骨,身体摇晃,嘴角却扯出一丝狞笑:“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能重炼魔胎……等我回来那天,你们都会变成我的药渣!”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冰冷。
这时,鼠王忽然仰头尖叫一声,声音尖锐刺耳。其他鼠群顿时躁动起来,不再只啃四肢,纷纷顺着血魔断臂钻进他体内。
它们的目标不是血肉,是魔核。
血魔脸色终于变了。他拼命拍打手臂,可鼠群像潮水般涌入,转眼就不见了。整条右臂开始肿胀,皮肤下鼓起一个个移动的包块,像是几十只老鼠在皮下乱窜。
“滚出来!”他怒吼着,双手撕扯自己的皮肉,指甲划破肌肤,黑血四溅。
没用。
鼠群已经在体内展开围攻。它们专挑连接魔核的经脉下手,一根根咬断能量通道。血魔的身体剧烈抽搐,魔气失控外泄,在空中炸出几道黑色裂纹。他的脸开始扭曲,五官移位,皮肤龟裂,露出底下暗红的筋肉。
他张嘴想骂人,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咯咯的怪响。
我靠在断柱上,喘得厉害,视线有些模糊。胸口一直在流血,每次呼吸都牵动伤口,肋骨像被锯子来回拉扯。但我不能倒。
阿箬跪在地上,一手扶着林岳,一手死死按住自己发黑的指尖。她抬头看我,眼里有害怕,也有坚定。
“还有救吗?”她问。
我没回答。
林岳伤得太重了,封脉丹只能压住一时。如果两个时辰内清不掉活炼之毒,整条左臂都会烂掉,甚至会蔓延到心脏。
可现在,血魔还没彻底死。
他虽然残破不堪,但胸腔深处还有一团微弱的黑光在跳动——那是魔核本源。只要它还在,他就还有机会复活。
鼠群还在啃噬,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魔核周围有一层又一层的防护,像是古老的封印术,连噬金鼠都难突破。
我慢慢抬起手,用沾血的指尖在空中重新画了一道符。
这不是引导,是催促。
这一次,我不再保留,把体内剩下的灵力全部灌进洞天钟。钟壁轻轻震颤,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像是回应了我的意志。
识海中,啃咬声骤然加剧。
一群噬金鼠从血魔断臂深处钻出,围着魔核打转,寻找最薄弱的地方。鼠王站在最前面,前爪搭在魔核表面,獠牙深深嵌进去。
它不动,其他老鼠也不动。
像是在等命令。
我盯着那团黑光,喉咙发干。
只要再一下,就能彻底结束他。
可就在这时,林岳突然抬起了头。
他右手还握着剑,左肩已经腐烂见骨,可眼神清明得让人心惊。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别……让他死得太容易。”
我心里一震。
他懂我。血手丹王这一辈子害了多少人,若就这么痛快死了,太便宜他了。
但如果让他活着,承受无尽痛苦……
鼠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收回獠牙。
其他鼠群也停了下来,静静趴伏在血魔体内,像潜伏的毒蛇。
血魔睁着眼,瞳孔涣散,却还能感受到痛苦。他张了张嘴,想骂人,却发不出声音。身体还在抖,魔核微弱跳动,像风中残烛。
我靠着断柱,慢慢滑坐在地上。
阿箬低着头,轻轻擦去兄长脸上的血。她的指尖已经黑了一圈,但她顾不上自己。
远处,毒雨还在下,滴滴答答落在焦土上,汇成一道道暗红的小溪。月蚀的余光照在废墟上,映出我们四个人的影子,歪斜而沉默。
林岳靠在阿箬肩上,呼吸越来越弱。
我伸手摸进怀里,掏出一枚玉瓶,里面还剩两粒“净髓散”。这是专门对付魔毒的解药,极难炼制,三年才炼出六粒。
我拔开瓶塞,倒出一粒,正要递过去——
阿箬突然抬头,盯着我手中的药,声音沙哑:“另一粒……留着。”
我一愣。
她看着我,眼神坚定:“我们还没赢。”
她接过药丸,轻轻放进林岳嘴里,然后把空瓶递还给我。
我接过玉瓶,指尖触到瓶身残留的温热。
夜风吹过废墟,卷起一片焦叶,打着旋儿落在血魔脚边。
他的眼睛还睁着,浑浊无神,却死死盯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