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大殿里回荡,空旷得让人心慌。我贴着廊台边缘往前走,指尖还残留着那颗黑色药丸的粗糙触感——蚀心爆灵丹,是我最后的底牌。
柳如烟站在铁架前,一动不动。她的血顺着机关缝隙流进去,铁柱内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她没回头,只是轻轻抬了下手,示意我退后。
我没有犹豫,立刻向右跨出三步,躲到一根石柱后面。就在这时,头顶悬挂的一串毒囊忽然晃了一下,墨黑的液体在皮囊里缓缓流动,像凝固的夜色,看得人头皮发麻。
就是现在!
我手指一弹,手中的毒丹飞出去,划出一道低低的弧线,精准撞上毒囊底部。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但紧接着,“嗤”的一声轻响从连接处炸开——毒丹碎裂,里面的腐蚀粉末和魔宫特制毒液瞬间混合!
黑雾腾起,不是普通的烟,而是黏糊糊的、带着腥臭味的浊气,迅速爬满了墙上的符文。那些原本幽绿色闪烁的阵法纹路,像是被火烧了一样,一寸寸变暗。血瞳阵的核心节点接连断裂,火光跳了几下,彻底熄灭。
整个大殿猛地一震。
地底传来几声闷响,像是管道被强行切断。我闭上眼,心神沉入左耳的青铜小环。洞天钟内,噬金鼠王昂起头,百只老鼠已经整装待发。
“走。”我在心里下令。
下一秒,鼠群从钟口喷涌而出,整齐得像一条黑线,贴着地面飞快窜出。它们顺着毒雾扩散的方向,钻进墙缝、通风口、地底裂缝……所过之处,灵力导管被啃断,毒液倒灌,地下管网接连爆炸。远处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很快就被轰鸣声吞没了。
铁架上的红灯开始疯狂闪烁,光芒忽明忽暗。柳如烟咬破指尖,又滴了一滴血在枢纽上。终于,“咔”的一声长响,束缚阿箬的锁链缓缓收回。但她仍被绑在柱子上,毫无反应,脸色苍白得吓人。
我刚想冲过去,脚下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整座大殿的石砖像波浪一样翻滚起来,中央地板轰然塌陷,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紫黑色的雾气从中涌出,凝聚成一个人影,踩着碎石一步步走上前来。
他来了。
厉无咎站定在废墟中央,双臂垂落,皮肤泛着诡异的紫斑,仿佛血管里流的根本不是血,而是炼制过的毒浆。他的脸没什么皱纹,却僵硬得不像活人,眼睛浑浊发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陈玄。”他开口,声音不像是从喉咙发出的,更像是从肚子里震荡出来的,“你毁了我的阵眼,打断了三十六根引脉。”
我没说话,右手悄悄滑进袖袋,摸到了藏好的第二颗毒丹——这是用洞天钟温养了七天的“断脉散”,只要吸入,半炷香内就能让人经络瘫痪。
“你不该来。”我说。
他笑了,嘴角扯动得很生硬,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我不用‘来’。”他抬起手,掌心朝上,一缕紫雾从指缝钻出,在空中盘旋成一个小漩涡,“这座分坛本身就是我的丹炉。每一寸土,每一块砖,都浸过我的心血。你说你炸了它?不,你只是……掀开了盖子。”
话音未落,四周墙壁的裂缝中猛地喷出大量毒雾,颜色比刚才更深,几乎成了墨紫色。几只来不及逃走的噬金鼠当场抽搐倒地,口鼻溢出白沫。
我心里一紧,立刻召回鼠王。它踉跄跑回来时,后腿已经麻木。但我通过它的感知看到了地下情况——毒池已经被激活,池底埋着几十具干尸,正不断释放一种未知毒素,污染水源和地脉。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毒阵。
他是把自己的命,跟这个阵法,牢牢焊在一起了。
“你以为阿箬是祭品?”厉无咎缓缓向前走了一步,“她是钥匙。她的血,能唤醒我二十年前埋下的‘毒母胎’。而你,恰好帮我完成了最后一道催化。”
我盯着他脚下的影子——没有动。再看他走路的样子,落地无声,也没有呼吸起伏。
这不是正常人能有的状态。
“你把自己也炼了?”我低声问。
“炼?”他摇头,语气竟带点讥讽,“我只是……舍弃了脆弱的部分。肉身不过是容器,既然可以承载剧毒而不溃,为何还要追求‘健康’?既然能靠毒脉汲取天地秽气修行,为何还要打坐吐纳?”
他忽然抬手指向阿箬:“她快不行了。再放一次血,毒母胎就会苏醒。你要救她,就得先杀我。可你敢吗?”
我没动。
他知道我不敢轻易出手——阿箬还在那根柱子上,机关虽然松动,但没完全解除。刚才那一波干扰只是暂时压制,真正的杀招还在暗处等着。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沉默,继续道:“三年前你在黑市卖的第一颗疗伤丹,药引是什么?我记得很清楚——是‘静息草’配‘月见藤’。可你知道吗?那种组合,本该出现在五十年前一本失传的《残方录》里。”
我的手指微微一颤。
“你不懂丹道的规矩。”他冷笑,“不该你知道的东西,就不该碰。洞天钟……果然是你。”
我浑身一凛。
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别这么惊讶。”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露出手腕内侧一道陈旧的疤痕,“我也曾有过一座钟。可惜,我没守住‘静默之约’。说出去的那一刻,它就碎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光:“所以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犹豫——要不要用它?要不要拼一把?但你不敢。因为你一旦暴露,不只是你自己会死,所有和你有关的人,都会变成下一个试验品。”
我紧紧攥住袖中的毒丹。
他说得对。我可以赌命,但我不能赌阿箬的命。
就在这时,柳如烟突然动了。
她整个人向前一扑,右手猛地插进自己腹部,拔出一只晶莹剔透的蛊虫。那虫子通体透明,尾部带钩,正在剧烈挣扎。她咬牙把虫子按在地上碾碎,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情蛊反控……解了。”她喘着气,抬头看向我,“他身上有合欢宗的旧咒印,我能感应到——弱点在他后颈第三节脊骨,那里有一块移植的护心鳞,能挡住致命一击。”
厉无咎脸色骤变,转身一掌拍出。
一道紫雾直冲柳如烟而去,她勉强翻滚避开,但左肩还是被擦中,皮肤瞬间泛黑。
我没有再等。
左手迅速从药囊掏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鲁班七世给的“引雾符”。我把它贴在墙上,右手同时捏碎断脉散,药粉洒在符纸上。
符纸瞬间吸收药力,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纹路。我低喝一声,指尖用力一划,符纸破裂,一股无形波动扩散开来。
原本弥漫全殿的毒雾忽然扭曲,全部朝着厉无咎所在的位置汇聚。他皱眉后退,动作明显迟缓了一瞬。
够了!
我纵身跃起,借着浓雾遮掩视线,直扑铁柱。右手抽出银刀,砍向阿箬手腕上的皮扣。刀锋刚落下,铁柱底部突然弹出一根钢针,直刺我手腕!
我侧身闪避,钢针擦过袖口,钉入地面,冒出一缕青烟——有毒!
这时,厉无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救不了她。她活着,才是最好的药引。”
我把阿箬扛上肩,迅速后撤。她身体冰凉,呼吸微弱,但还有脉搏。
柳如烟趴在地上,冲我使了个眼色,用唇语说了两个字:“井口。”
我知道她的意思——旧矿道是唯一能逃出去的路。
但我不能逃。
我放下阿箬,从怀里取出最后一颗丹药。它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轻轻一碰就会自爆。这是我用洞天钟炼的最后一颗蚀心爆灵丹,专为今天准备。
我把丹药放在掌心,看向厉无咎。
“你说得对。”我慢慢开口,“我不敢暴露洞天钟。”
他冷笑。
“所以我不会用它。”我摊开手,让丹药暴露在空气中,“但我可以用它炼出来的东西。”
丹药开始发热,裂纹中渗出黑气。
厉无咎的脸色,终于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