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口悬在半空的破钟,裂缝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开,金色的雾气从缝里慢慢往外冒,又被我撒的药粉压下去一点。胸口空落落的,以前这钟和我的心脉是连着的,现在那种感觉彻底断了,就像被人硬生生抽走了一块骨头,疼得说不出话。
试了三次想把钟收回体内,可灵力一碰到胸口那层看不见的屏障就弹回来,震得我肋骨发闷。再试下去,经脉真的要裂开了。
程雪衣靠在墙边,左臂擦伤还在渗血,声音压得很低:“这钟现在就像黑夜里的灯笼,亮得谁都看得见。”
我没吭声,把药囊里剩下的三味药碾成粉,混了点口水,涂在钟的外圈。这是敛息散的改良版,虽然瞒不过厉害的修士,但对付一般的探查够用了。药粉一盖上去,金雾果然安静了些。
鲁班七世坐在角落,手里捏着半截细得像头发丝的机关线,指节都发白了。他喘了口气,抬手指了指崖顶:“上面……有间老药庐,墙没塌,门还能关。”
我点点头,背起他,程雪衣扶着阿箬。阿箬走得很慢,手冰凉,每一步都晃得厉害。到了崖顶,药庐歪歪地立着,门半掉着,屋里全是厚厚的灰,踩上去都能写字了。供桌上刻着一个熟悉的图案——药王谷的双叶纹。
“你哥来过?”我问阿箬。
她靠着墙,只点了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手腕上的毒藤护腕还在发烫。
我把鲁班七世放在地窖口,他喘着气说:“钟太大,藏不住。得想办法遮住它的灵气波动。”
我弯腰把残钟搬进地窖,沉得像块铁。底下铺了层陈年的药渣,又撒了迷踪粉——这可是用炼废的毒丹磨的,神识扫过来会以为是腐烂的草堆。最后盖上破席子,再堆几袋发霉的药材,看起来就像一堆废料。
忙完这些,我在堂屋中间盘腿坐下,闭眼调息。体内的灵力只剩三成了,之前用“静默之约”反噬的痛还在经脉里钻来钻去,像小针扎着神经。
程雪衣靠着门框坐着,肩膀微微发抖,但眼睛一直睁着,没合过。
“你守前半夜。”我说。
她“嗯”了一声,没动。
我靠在墙角,手指不自觉地摸着袖子里剩下的两包辣目散。这是最后的保命招,要是有人破门而入,这毒粉三秒就能让厉害的修士瞎眼。
夜越来越深,风从破窗吹进来,掀起了席子的一角。我睁开眼,看见程雪衣正死死盯着地窖方向,手已经悄悄摸到了腰间的玉符。
刚过子时,窗外的树影忽然一晃。
不是风吹的。
那道影子贴着墙根飞快掠过,速度快得看不清人形,可在药庐门前却顿了一下。
他察觉到了什么。
我手指一紧,辣目散已经滑进掌心。
那人没进来,而是绕到后墙,贴着墙慢慢移动,像在找漏洞。月光照过来,我终于看清了——他穿着暗红色长袍,袖子一掀,露出的手掌心有一道血色符纹。
是血手丹王的人。
他没带武器,空着手,却更让人害怕。他在试探,用神识一寸寸扫过药庐的墙,每扫一下,墙皮就簌簌掉一点。
程雪衣慢慢站起来,嘴唇抿得死紧。
我抬手,做了个“别动”的手势。
那人走到地窖窗前,停下,低头往里看。窗缝里漏出的一丝金雾被迷踪粉混着腐草气盖住了,一时没被发现。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贴在窗缝上。
铜牌亮起微光,照出他半张脸——眉心有道竖疤,眼神浑浊却锐利。
那是测灵仪,能识破低级的遮蔽阵。
我屏住呼吸,手心全是汗。
铜牌在窗边停了三秒,突然“叮”地一声,光灭了。
他皱眉,又贴了一次。
还是灭。
这仪器只认活的灵力波动,可残钟的灵性已经被《百草经》引向地脉,不再外放,反而像沉进地底的泉水,测灵仪反而判定是“死物”。
他收起铜牌,转身离开,脚步轻得像猫,消失在树林里。
我松了口气,肩膀一软。
程雪衣走过来,小声问:“他走了?”
“暂时。”我盯着窗外,“但他肯定会带人回来。测灵仪失灵,只会让他更确定这里有问题。”
鲁班七世在地窖口咳了一声:“我……还能做个侦虫。小的,藏梁上。”
我点头,接过他手里的机关丝,一圈圈缠在手指上。这丝特别细,沾了汗就会断,得慢慢来。
阿箬在里屋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句什么,听不清。
我捏着侦虫的底座,用指甲刮掉锈层。这东西最多撑两刻钟,能听声,不能看。
刚装好底座,屋外的风突然变了。
不再是林子里的湿风,而是带着焦味的热风,像炉子开了盖。
我猛地抬头。
墙角的影子动了。
不是人影,是药庐的影子——原本斜在地上的屋檐影,忽然往上缩了一截。
月光没变,可影子在往上爬。
我站起身,侦虫还没装完,只能先塞进袖子。
程雪衣也察觉了,手已经按在玉符上。
地窖里的残钟忽然震了一下。
不是声音,是脚下的地面在抖,像有东西在钟底下敲。
我冲过去掀开席子。
钟的裂缝里,被压住的金雾正缓缓上升,聚在钟口,眼看就要溢出来。
迷踪粉失效了。
我抓起药囊往钟上撒粉,可粉末刚落,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钟在回应什么。
我回头看向窗外。
远处山道上,一点红光缓缓移来。
不是火把,是人。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落下,地上的影子就跟着爬高一分。他手里没拿东西,可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影子,像背着一口看不见的棺材。
程雪衣冲到我身边:“怎么办?”
我盯着那口残钟,金雾越来越浓。
它不能收,不能藏,但……
我忽然想起,上次“静默之约”启动时,洞天曾短暂吞下过程雪衣和鲁班七世。那时钟还在体内,空间小,只能藏一会儿。
现在钟在外面,裂缝虽多,可空间反而比以前大了。
“它能藏人。”我说。
“什么?”
“钟里还能藏人。”我一把抓起地窖里的席子,抖掉药渣,“它撑不了多久,但够躲一次。”
程雪衣瞪着我:“你要我们钻进那口破钟?”
“不是钻。”我伸手按在钟壁,“是让它把我们吞进去。”
我咬破手指,把血抹在钟口边缘。这是最笨的办法——用精血唤醒契约的残余。血一碰上钟面,金雾立刻翻腾起来,裂缝里传出低低的鸣叫,像被困住的野兽在吼。
我退后一步,冲程雪衣点点头。
她扶起阿箬,鲁班七世自己撑着墙站起来。三人站到钟前,我深吸一口气,把最后一丝灵力灌进指尖,猛地一点钟心。
钟口的金雾瞬间炸开,形成一个漩涡。
三人身影一晃,被雾气卷了进去,不见了。
地窖里只剩我一个人。
残钟的金雾缓缓收拢,裂缝还在,但里面已经藏下了三个人。我靠在墙边,喘着气,听见屋外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前。
门,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