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在井边的石头上,滑进缝隙里,悄无声息。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袖子湿了一大片,不是汗,是渗出来的血。胸口闷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裂开,连带着我的心也跟着碎了一样。
程雪衣扶着鲁班七世,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但已经动身了。我也咬牙朝后墙走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体内的那口钟越来越沉,压得我骨头都在发颤,裂缝一点点扩大,我能感觉到,那层金色的雾气正在不断往外漏。
我们刚退到墙角,血手丹王突然出手了。
他掌心里那颗黑乎乎的“蚀心引”终于抬了起来,指尖一弹,一道黑光直冲我而来。我根本躲不开,也没力气再撑起钟气护体。就在那一瞬间,一道凌厉的刀光从天而降,劈开夜色,硬生生把那道黑光斩成两半!
刀光还没散,人已经落地。
阿猛站在我和追兵之间,独臂握刀,刀尖滴着血。他没回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走。”
我认得他。那个雨夜,在黑市外,他替我挡过毒镖;后来我帮他治过腿伤。他从不多话,也不喜欢欠人情。可现在,他却出现在这里。
血手丹王冷笑:“一个废人也敢拦我?”
阿猛没理他,只是把刀横在身前,往前迈了半步。
我懂他在等什么——等我们进密道。
程雪衣立刻扶着鲁班七世往墙边挪,我咬着牙跟上。墙角一块青砖松动,她手指一扣,砖面翻转,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这是鲁班七世早年留下的退路,连我都只知道大概位置,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到了。
我们刚踏上第一级台阶,身后猛地传来一声闷响。
我猛地回头——
阿猛的左臂齐肩断落,鲜血喷出老高!血手丹王一掌拍在他胸口,整个人像破布袋一样被砸进墙里。可那只断臂居然还死死卡在密道口,像一根烧焦的木头,死死撑着,不让通道封死。
“快走!”他吼了一声,嘴里全是血沫,“别——”
话没说完,又是一掌,整个人彻底陷进墙里,不动了。
我死死盯着那截断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发麻。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也不是停下报仇的时候。我咬牙转身冲进密道,程雪衣扶着鲁班七世紧跟着我。石阶又窄又陡,只能一个人走,脚步声在通道里来回回荡,听得人心慌。
身后没有追来。
可我不敢放松。
通道两边嵌着几盏油灯,火光昏黄,照出墙上一道道刻痕——是鲁班七世留下的记号,标记着这条路通向城外的旧水渠。我们顺着记号走,不敢太快,鲁班七世脚步虚浮,全靠程雪衣撑着。
走到一半,我忽然停住。
前面有光。
不是油灯,是火把的光,从拐角处透出来,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不止一个人。
我抬手示意,三人立刻贴墙站定,屏住呼吸。
片刻后,几个黑衣人从转角走来,刀已经出鞘,步伐整齐。他们没穿血手丹王的手下服饰,但腰间都挂着一块铁牌。程雪衣眼神尖,悄悄指了指。
我眯眼看去——
那是城主府的令牌。
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原来如此……血手丹王敢在青岩城动手,不怕官府?根本不是不怕,他们是串通好的!从一开始的诬陷,到围剿宅院,再到如今密道埋伏,全是一场阴谋。官匪勾结,就是要我的命!
程雪衣低声问:“绕路?”
我摇头:“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发现入口,退路一断,我们就全完了。”
鲁班七世喘着气,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小小的机关鼠,尾巴上有一根细针:“还能用一次,能炸出浓烟,但只有三秒。”
我点头:“够了。”
我们紧贴墙边,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五个人,两前两后,中间一人举着火把。火光一点点映到我们脸上。
就在他们经过转角的瞬间,鲁班七世指尖一弹,机关鼠飞出,撞上对面石壁,尾针断裂——
“轰!”白烟炸开,瞬间弥漫整个通道。黑衣人呛得直咳,阵型大乱。我抽出短刀,低喝一声:“走!”
三人从烟雾边缘冲出,钻进另一条岔道。身后传来怒吼和刀砍石壁的声音,有人追上来了!
我们拼命往前跑,通道越来越窄,头顶开始滴水。前方出现三岔口,鲁班七世指着左边:“那边通废弃水渠,出口在城西乱石滩。”
我刚要动身,体内猛地一震。
洞天钟响了。
不是真的声音,而是识海里的震动,像有人拿锤子狠狠砸了一口破钟。我踉跄一下,扶住墙,掌心全是冷汗。
钟体内部,土壤的裂缝已经蔓延到中心,凝血草的根断了,金雾像沙漏一样不停外泄。钟壁上的纹路开始剥落,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啃食。那股阴冷的气息,正顺着裂缝往深处钻。
撑不住了……
我咬牙:“走左边!”
程雪衣扶起鲁班七世,冲向左侧通道。我最后一个进去,刚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轰隆声。回头一看,刚才那条路已经被落石彻底封死,烟尘四起。
追兵被挡住了。
可我一点也轻松不了。
因为钟体的震动越来越强,每一次都像有东西在撞内壁。我靠在墙上,手指发抖,袖子里的血还在流。程雪衣回头看我,眼里有担忧,但她没停下。
我们继续往前。
通道倾斜向下,地面湿滑,石壁渗水。火把的光在前方忽明忽暗,照出一段塌陷的顶棚。我们弯腰穿过,刚出来,就看见前方又有火光。
又有人!
我抬手,三人立刻停下。
对方还没发现我们。五个黑衣死士站在一道铁门前,门上刻着“丙字渠禁地”四个字。他们手持长刀,火把插在墙槽里,明显是在等什么人。
我屏住呼吸。
鲁班七世忽然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铜牌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是城主府的通行令,边缘还有齿痕,应该是他早年留下的备用信物。
我攥紧铜牌,低声说:“我去引开他们。”
程雪衣立刻反对:“你现在这样,走不出十步就会倒下。”
“那你去。”我说,“拿着铜牌,装成巡查的。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终于点头。她把鲁班七世交到我手里,整理了下衣领,把刀藏进袖中,一步步朝前走去。
我和鲁班七世躲在转角后,看着她靠近。
火光下,她步伐沉稳,右手虚按腰间,活脱脱像个巡夜官。走到十步外,她冷冷开口:“谁让你们进丙字渠的?”
带头的死士上前一步:“奉命巡查,防有逃犯潜入。”
“令牌呢?”
对方迟疑了一下,递出一块铁牌。程雪衣接过,仔细看了看,忽然冷笑:“这牌子是旧制,去年就作废了。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死士头领眼神一变,手立刻按上刀柄。
我知道要糟。
正想冲出去,体内钟体猛地一震!
我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喉咙一甜,一口血喷在石板上。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通道里格外清晰。
前方死士立刻警觉:“那边有人!”
程雪衣不再演了,转身就跑!死士立刻分两队,三个追她,两个朝我们这边冲来!
我抹掉嘴角的血,想站起来,可腿根本不听使唤。鲁班七世咬牙,拖着我往后退。我们退到塌陷口边缘,再往后就是死路。
追兵的脚步越来越近,火光照到了他们脸上。
我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袖口的血已经浸透整条手臂。钟体在识海里发出最后一声闷响,中央裂缝彻底贯穿,金雾几乎耗尽。那股阴冷的东西,已经爬到了钟心。
就在这时,鲁班七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铃,狠狠砸向地面!
铃没响,但地面猛地一震!
头顶石块松动,哗啦啦往下掉!两个死士被砸中,惨叫着后退。趁着这瞬间的混乱,鲁班七世一把将我推上塌陷口:“爬过去!”
我翻过碎石堆,刚落地,身后整段通道轰然塌陷,烟尘冲天!
追兵被埋了。
我瘫在地上,大口喘气。程雪衣从另一头跑回来,脸上有擦伤,但人没事。她扶起鲁班七世,又看向我。
我抬起手,掌心朝上。
血还在滴。
可那滴血落下来,砸在石板上,没有像之前那样渗开。
而是——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