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消毒水的气味刺鼻。
几个医生围着他转了半天,问东问西,做各种记录,甚至还抽了血。
走出门诊楼时,天色已近黄昏。
家属院里,父母早已在客厅等得心焦。
凌振康站在窗前,背着手望着院门。
突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屋里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气氛瞬间紧绷。
“我来开!”
丁琴第一个反应过来,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
她等了儿子一整天,手机不通,消息全无。
光靠警卫员几句模棱两可的传话,心早就悬到了嗓子眼。
凌振康望着妻子快步走向门口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门一开,凌安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肩上落着几片未化的雪,眉头微蹙,眼神淡漠。
“安勋,回来啦!”
丁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
“快进来,外面冻坏了吧?手这么凉!饿不饿?妈特意给你做了热乎的饭菜,都是你爱吃的……”
她嘴里说着话,声音却微微发颤。
凌安勋瞥了母亲一眼,见她眼眶微红,鬓角似乎比前几天多了几根白发,心中微动。
“没事,我不饿,先回屋躺会儿。”
丁琴望着儿子一脸冷峻却又疲惫的神情,心口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咬紧下唇,硬生生把那股哭意压了回去。
凌振康这时走过来,沉稳地将妻子搂进怀里,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随后,他低头望向那个送凌安勋回来的警卫员。
“情况怎么说?”
“和上次差不多,还有两项检查结果没有出来,得等到明天才能拿到确切的消息。”
“行,辛苦了,这段时间你一直陪着跑前跑后,真是累着了。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
警卫员点了点头,低声应了一句“领导放心”,随即转身离开。
房门被轻轻推开又缓缓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
丁琴一直僵直地站着,直到那脚步声彻底远去,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她猛地扑进凌振康的怀里,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怎么会这样啊……安勋才多大年纪,还不到二十岁啊!他的未来那么长,那么多事都没来得及经历,怎么能就这样被困在床上,连路都走不了?老天爷怎么就这么狠心?凭什么要让一个孩子承受这些啊……”
凌振康紧紧搂住妻子颤抖的身体,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别慌,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这家医院查不出病因,那就换下一家。北边不行就去南边,国内找不到专家,我们就联系国外。我绝不允许他一辈子困在这轮椅上。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他这样下去。”
比起妻子的情绪彻底崩塌,凌振康反而更加冷静。
两人并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丁琴的头靠在丈夫肩头,泪水早已浸湿了他的衣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她哭了很久,喉咙干涩,双眼红肿,情绪终于一点点平复下来。
“这会儿也晚了,安勋肯定饿了。”
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口胡乱擦了把脸,站起身。
“我去厨房给他端点热饭热菜,顺便再熬碗汤。”
“先去洗洗脸。”
凌振康轻声提醒,目光温柔。
“别让孩子瞧见你眼睛红红的。他虽然不说,但心里比谁都明白。你现在这样进去,只会让他更难过。”
“嗯,我晓得。”
丁琴低低地应了一句。
镜子里的女人满脸泪痕,眼眶通红。
她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一遍遍冲洗脸颊。
房间里的凌安勋依旧静静地坐着。
冬日天黑得早,暮色从窗缝悄悄渗入。
他就这样盯着窗外那片渐暗的天空,眼神空茫。
直到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才微微动了动手指。
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他慢慢抬起头,视线落在门口的方向。
片刻后,他伸手推动轮椅,滑向房门,右手顺势抬高,按下墙边的电灯开关。
“啪”的一声,灯光倾泻而下。
“安勋,饭好了,出来吃点吧。”
门外传来母亲温柔的声音。
紧接着门被推开一条缝。
“妈特意做了你以前最爱吃的几道菜,红烧排骨、清蒸鱼,还有你小时候常喝的南瓜小米粥。”
丁琴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笑容,嘴角努力向上扬着。
凌安勋默默将轮椅往旁边挪了挪,腾出足够的空间,示意母亲可以进来。
他知道她每次都会坚持把饭菜端到他面前。
哪怕他说不用也没用。
“谢谢妈。”
自从瘫痪后,他就极少跟家人一起吃饭。
他宁愿一个人缩在屋里,也不想再看那些无力的眼神。
“傻孩子,跟妈客气啥。”
丁琴假装生气地轻轻打了下他的肩膀。
“快点出来吃饭,天气冷,饭菜凉得快。来,先把大衣脱了,暖气一会儿就上来了,别捂出一身汗,回头又感冒。”
“好。”
凌安勋微微颔首,嘴角勉强扬起一丝弧度,配合着母亲的动作,缓缓抬起手臂,一点一点解开头上的扣子,脱下那件厚重的大衣。
就在他弯腰准备将大衣搭在椅背上的瞬间。
“哎?这是啥?”
丁琴眼尖地发现,大衣口袋里滑出一根蔫巴巴的草,颜色发黄,叶片耷拉着,根部还沾着一些已经干裂的泥巴。
“咋藏衣服里了?脏死了,也不知从哪儿捡来的。”
丁琴皱眉,纤细的手指捏着那根沾了些泥土的小草,眉头微微蹙起。
她一边打量着手中的东西,一边低声嘀咕。
“这是什么东西?脏兮兮的,怎么还带进屋里来了?”
她毫不犹豫地抬起脚,朝墙角的垃圾桶走去。
凌安勋却忽然间像是被什么触动了心弦。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杉杉那天真无邪的笑容。
“妈,这是一位朋友送的,别扔。”
他从母亲手中轻轻接过那根小草。
随后,他转身走向房间的抽屉,拉开柜门,翻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手帕。
那是他平日里随身携带的一块棉质手帕。
他将小草轻轻放在手帕中央,然后仔细地一层层包裹起来。
包好后,他又端详了一瞬,才缓缓将它收进了床头柜最里面的抽屉。
看着儿子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丁琴心里轻轻颤了一下。
不就是根野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