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柴房的木窗糊着发黄的窗纸，挡不住凌晨的寒风。宋藏虞盘膝坐在硬板床上，一夜未眠，却毫无倦意。
窗外天色微明时，他指尖终于泛起一层极淡的白芒，如同清晨凝结的露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微弱的灵气。
“引气入体，成了。”
他缓缓收功，掌心的白芒悄然散去。从昨夜子时到此刻，不过三个时辰，这具孱弱的身体便已踏入炼气一层——寻常人至少需三月筑基的功夫，于他而言不过弹指。
百世轮回积累的经验，让他能精准引导天地灵气避开堵塞的经脉，甚至能利用呼吸节奏加速灵气吸收，这是独属于“过来人”的捷径。
他摸出那枚从聚宝阁护卫身上得来的半月玉佩，注入一丝刚凝聚的灵力。玉佩嗡鸣一声，表面云纹亮起，一层透明的光膜从他周身散开，将刺骨的寒风隔绝在外。
“下品法器‘云障佩’，倒是省了买护身符箓的钱。”宋藏虞掂了掂玉佩，这物件虽低级，却能挡下炼气期修士的三次全力攻击，足够应对眼下的风险。
起身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客栈院子里已有杂役在挑水劈柴。
宋藏虞将剩下的碎银子揣进怀里，径直走向城中心——那里有青阳城最大的坊市，既能买到基础功法，或许还能打探到修行者圈子的消息。
坊市入口竖着块青石碑，刻着“聚灵坊”三个篆字，边缘爬满深绿色的藤蔓，据说已有百年历史。
与城外的破败不同，这里的石板路干净整洁，两旁店铺挂着写有“法器”“丹药”“符箓”的幡旗，偶尔有身着锦袍的修士走过，腰间玉佩或手中折扇散发着淡淡的灵光，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宋藏虞穿着洗得发白的麻衣，与周遭格格不入，刚走到街口就被两个持剑护卫拦住。
“站住。”左侧护卫眼神警惕，“坊市只接待修士与商户，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宋藏虞没说话，只是指尖微动，引动体内刚凝聚的灵气在掌心流转。
一丝微弱却精纯的灵力波动散开，两个护卫脸色微变——能引动灵气，至少是炼气一层修士，虽修为低微，却已不算“凡人”。
“抱歉，道友请进。”护卫收起长剑，侧身让开道路。在修行者为尊的世界，哪怕只是刚入门的炼气修士，也比凡人多几分体面。
宋藏虞径直走入坊市，目光快速扫过两旁店铺。他没急着买功法，而是先走到一个摆着小摊的老者面前。摊上摆着些生锈的铁器和残缺的玉佩，显然是收来的旧货。
“老人家，问个事。”宋藏虞弯腰拿起一块布满裂纹的玉牌，“青阳城哪家店的基础功法最齐全？”
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虽衣着寒酸，眼神却沉稳，便指了指街尾：“尽头的‘万法阁’，从炼气到筑基的功法都有，就是价钱贵些。”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若只是想入门，城西的旧货摊常有抄录的残卷，一两银子就能买一本。”
“多谢。”宋藏虞放下玉牌，没有买东西，转身走向万法阁。
他需要的不是残卷，而是完整的功法对照——他脑海中的法门虽多，却需结合这具身体的经脉特点调整，完整的基础功法能省去不少功夫。
万法阁是座三层木楼，门口挂着块黑檀木匾，字迹苍劲有力。进店时，伙计正对着一个锦衣修士点头哈腰，见宋藏虞进来，只瞥了一眼就没再理会。
宋藏虞没在意，径直走到摆放功法的书架前。架子上的竹简和帛书按品阶分类，最低阶的炼气法门用粗布包裹，高阶些的则装在玉盒里。
他拿起一卷名为《青松诀》的功法，翻开首页，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功法与他记忆中的《纳元诀》大同小异，只是更注重木属性灵气的吸收，适合体质偏温和的修士。
“这卷《青松诀》怎么卖？”
伙计不耐烦地走过来：“十两银子，不还价。”在他看来，这穷酸修士多半只是问问，根本买不起。
宋藏虞没废话，从钱袋里摸出十两银子放在柜台上。伙计愣住了，接过银子时还反复掂量了几下，才悻悻地递过功法：“拿好。”
刚要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哟，这不是乱葬岗的小乞丐吗？居然买得起功法了？”
宋藏虞转身，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劲装的青年站在身后，腰间佩着柄铁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认得这人——昨天在山神庙外被他绊倒的监工头子，此刻换了身衣服，竟也是个炼气一层修士。
“是你。”宋藏虞语气平淡。
青年名叫王虎，是青阳城一家铁器工坊主的儿子，靠着丹药堆才勉强踏入炼气期，在凡人面前横行惯了。
昨天被个乞儿羞辱，回去后越想越气，今早特意来坊市碰运气，没想到真撞见了宋藏虞。
“没想到你这乞丐还有些门道。”王虎上下打量着他，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功法卷轴上，“不过炼气一层也敢来万法阁？不怕被人抢了？”
他说着，身后跟着的两个跟班也围了上来，都是炼气一层的修为，显然是来寻衅的。
周围的修士纷纷侧目，却没人上前——这种低阶修士的争执，在坊市每天都在上演。
宋藏虞懒得与他纠缠，转身就要走。
王虎却伸手拦住他：“别急着走啊，昨天让你跑了，今天咱们算算账。”他说着，一拳朝宋藏虞面门打来，拳头上裹着淡淡的灵力，显然没留手。
这一拳在常人看来迅猛，在宋藏虞眼中却破绽百出。他曾在第六十六世随军征战，什么样的搏杀技巧没见过？
只见他身体微微一侧，恰好避开拳头，同时手肘顺势撞向王虎肋下。
“唔！”王虎没料到他动作这么快，肋下吃痛，踉跄着后退两步，脸色瞬间涨红，“你敢还手？给我打！”
两个跟班立刻扑上来，拳脚并用。宋藏不闪不避，脚下步伐变幻，看似随意的动作却总能避开攻击，同时指尖轻点，每一次都落在两人的麻筋上。
不过片刻，两个跟班就捂着胳膊蹲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这几下干净利落，看得周围人暗暗点头——这少年虽是炼气一层，身手却比寻常修士灵活得多。
王虎又惊又怒，抽出腰间铁剑：“找死！”他显然学过几招基础剑法，剑招虽粗糙，却带着灵力加持，比拳脚凌厉不少。
宋藏虞眉头微蹙，他如今身无寸铁，云障佩又只能防御，硬接恐怕会受伤。
正思索间，瞥见旁边摊位上摆着些削木用的短刀，心念一动，侧身躲过剑锋的瞬间，顺手抄起一把三寸短刀。
“铛！”
铁剑与短刀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王虎只觉一股巧劲传来，手腕一麻，长剑差点脱手。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宋藏虞——对方明明修为与自己相当，力气却仿佛比他大得多。
宋藏虞没给机会，短刀挽出个刀花，招式刁钻，专攻王虎下盘。
这是他第三十二世在杀手组织学的技巧，不讲章法，只求速胜。王虎被打得连连后退，身上很快添了几道伤口，虽不深，却让他狼狈不堪。
“住手！”
一声断喝传来，一个身着灰袍的中年修士快步走来，腰间挂着块刻有“坊市卫”字样的令牌。
他扫了眼地上的人，沉声道：“坊市之内禁止私斗，你们想被逐出去吗？”
王虎见到灰袍修士，气焰顿时矮了半截，指着宋藏虞道：“李管事，是他先动手的！”
李管事没理他，看向宋藏虞：“你是哪家的弟子？”
“无门无派。”
李管事点点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似乎看出了些什么，随即对王虎道：“不管谁先动手，再闹就按规矩处置。还不快走？”
王虎不敢再嘴硬，怨毒地瞪了宋藏虞一眼，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多谢管事。”宋藏虞将短刀放回摊位，付了十文钱。
李管事摆了摆手：“坊市有坊市的规矩，下次遇到这种事可以报官，不必自己动手。”
他顿了顿，又道，“你根基不错，就是太急躁了。”说完，转身离去。
周围的人见没热闹看，也渐渐散去。宋藏虞拿起功法卷轴，走出万法阁，却没直接回客栈。
王虎的出现提醒了他，这青阳城并不太平，没有足够的实力，哪怕只是炼气修士，也可能被欺凌。
他需要尽快提升修为，还需要一件趁手的武器。
想起老者说的旧货摊，宋藏虞转身走向城西。那里的摊位比聚灵坊简陋得多，大多是些修士淘汰的杂物，偶尔能淘到些不起眼的宝贝。
在一个堆满废铁的摊位前，他停下脚步。摊主是个独眼的壮汉，正用锤子敲打一块扭曲的铁锭。
宋藏虞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根黑漆漆的铁棍上，那铁棍约莫三尺长，布满锈迹，看起来与废铁无异，却隐隐散发着一丝极淡的土属性灵气。
“这铁棍怎么卖？”
独眼壮汉头也不抬：“看着给，反正也是捡来的。”
宋藏虞拿起铁棍，入手比想象中沉得多。他注入一丝灵力，铁棍毫无反应，仿佛真的只是块凡铁。
但他能感觉到，那丝土属性灵气藏在铁棍深处，似乎被什么东西封印着。
“五两银子。”
独眼壮汉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耸耸肩：“拿走吧。”
宋藏虞付了钱，握着铁棍离开。他有种预感，这东西或许不简单——能在灵气稀薄的凡界藏住自身灵力，至少不是凡铁。
回到客栈时，已近午时。宋藏虞关上门，将《青松诀》摊开，对照着脑海中的法门修改。
他发现这具身体的经脉虽孱弱，却对土、金两种属性的灵气格外敏感，或许与那根铁棍的属性正好契合。
正研究着，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伴随着店小二的声音：“客官，有人找。”
宋藏虞皱眉，他刚到青阳城，除了阿竹，不该有人认识他。起身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个青衣小婢，手里捧着个锦盒。
“请问是宋藏虞道友吗？”小婢怯生生地问。
“我是。”
“我家主人有请。”小婢递过锦盒，“这是信物。”
宋藏虞打开锦盒，里面放着半块玉佩，与他从聚宝阁护卫身上得来的半月佩恰好能拼合成一个完整的圆月。
他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你家主人是谁？”
“主人说，道友见了玉佩自会明白。马车就在客栈外。”
宋藏虞沉吟片刻，将玉佩收好：“带路吧。”他隐约猜到对方是谁，这或许是个机会，也可能是个陷阱，但无论如何，他都得去看看。
跟着小婢走出客栈，一辆装饰低调的马车停在巷口，车厢由黑木打造，车轮包着铜皮，一看就价值不菲。
宋藏虞弯腰上车，刚坐稳，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
车厢里坐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面容儒雅，手里拿着串紫檀佛珠，见到宋藏虞，微微一笑：“宋道友，久仰。”
“阁下是？”
“聚宝阁，苏长风。”男子指了指他腰间的玉佩，“想必道友已经见过这玉佩的另一半了。”
宋藏虞心中了然，聚宝阁是青阳城最大的修行者商行，没想到对方会找到自己。他不动声色道：“苏阁主找我，是为了护卫的事？”
“是，也不是。”苏长风转动着佛珠，“护卫被杀，丢失的东西是小事，但敢在青阳城对聚宝阁的人动手，是不给我苏某人面子。
我查到道友恰好路过，不知可否告知当时的情形？”
宋藏虞将巷中所见简略说了一遍，隐去了杀手组织印记的事——那是他的底牌，不能轻易示人。
苏长风静静听着，时不时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道友年纪轻轻，胆识倒是不凡，面对王虎还能从容应对，难怪能从乱葬岗走出来。”
宋藏虞心中微凛——对方显然调查过他。
“苏阁主过奖了。”
“我找你，除了问事，还有一事相求。”苏长风话锋一转，“那伙杀手很可能还在城中，我想请道友帮忙追查，酬劳好说。”
他取出一个玉瓶，“这里面是三枚‘聚气丹’，能助炼气修士快速突破，算是定金。”
聚气丹是炼气期修士梦寐以求的丹药，一枚就值百两银子。宋藏虞看着玉瓶，没有立刻接：“苏阁主为何找我？坊市中比我厉害的修士不少。”
“因为道友很特别。”苏长风笑了笑，“我派人看过你和王虎动手，你的搏杀技巧不像寻常修士，倒像是……经历过真正的生死。而且，”
他目光落在宋藏虞手中的铁棍上，“道友能从废铁堆里挑出‘玄铁胚’，眼力也远超常人。”
宋藏虞握着铁棍的手紧了紧——原来这东西叫玄铁胚，看来真是件宝贝。
他沉吟片刻，接过玉瓶：“可以。但我有个条件，我需要聚宝阁提供修行资源，包括功法、丹药和炼器材料，用消息和任务来换。”
苏长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好，我答应你。从今日起，你就是聚宝阁的客卿，可随时支取炼气期修士能用的资源。”
马车缓缓停下，宋藏虞推门下车，发现已回到客栈附近。苏长风的声音从车内传来：“杀手组织的事，我会让人把资料送到你住处。期待与道友合作愉快。”
看着马车远去，宋藏虞握紧手中的玉瓶。这或许是他快速提升实力的捷径，但也意味着卷入更深的漩涡。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玄铁胚，又摸了摸怀中的《青松诀》，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必须向前走。这一世，他要牢牢握住自己的命运。
回到柴房，宋藏虞取出聚气丹，丹药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没有立刻服用，而是将玄铁胚放在桌上，指尖灵力缓缓注入。这一次，他用上了刚从《青松诀》中学到的吐纳法，试图撬动那层封印。
半个时辰后，玄铁胚表面的锈迹开始剥落，露出里面暗沉的金属光泽。一丝比之前浓郁百倍的土属性灵气散发出来，让整个房间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宋藏虞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这玄铁胚，竟是件未成型的法器材料！
他收起玄铁胚，将聚气丹含在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精纯的灵力顺着喉咙流入丹田，比他自行吸收灵气快了十倍不止。
“有了这些资源，筑基之日，不远了。”
宋藏虞盘膝坐下，再次闭上双眼。窗外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为这颗即将冉冉升起的新星，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