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洛杉矶滚烫的喧嚣里一头扎回布卢明顿沉静的夜晚,李特感觉像刚从一个色彩饱和度拉到最满、声音开到最大的ImAx巨幕厅里走出来,耳朵里还嗡嗡作响,眼前还残留着过分绚烂的光斑。斯台普斯的声浪、几乎能灼伤视网膜的闪光灯、空气里昂贵香水混合着名利欲望的味道,还有和布兰妮·斯皮尔斯那短暂得如同错觉的握手……所有这些碎片,还在他脑壳里打着转,像一锅还没炖到火候的浓汤,滋味复杂。
但这趟出门,没把他看花眼,反倒像给他脑子里灌了一桶冰镇矿泉水,透心凉,贼清醒。他算是亲眼见识了山顶是个啥光景——球场上,奥尼尔和科比用纯粹到蛮横的实力划定疆域;场边,尼科尔森、迪卡普里奥那些人享受着被目光供奉的地位。这两样东西摆在一起,他心里那点模糊的想法,咔哒一声,对上了。
晚上,书房里还是那股熟悉的旧书和咖啡因混合的踏实味道,但气氛有点不一样。这次不是老爹主导,李特破天荒地先开了口,嗓门不高,但带着点刚从大场面回来的余温。
“爸,那边儿……”他组织着语言,“灯光晃眼,声音震得人胸口发麻,好像每个人都在扯着脖子喊‘看我,快看我’。”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味,“坐场边,确实感觉伸手就能摸到那个世界,近得很。”
李建国没吭声,只是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落在儿子脸上,安静地听着。
“但是,”李特话头一转,眼神倏地锐利起来,像磨过的刀锋,“我瞅了半天,眼珠子最后钉死的,还是那块硬木地板。是沙克那屁股是怎么拱开一片天的,是科比布莱恩特怎么像泥鳅一样钻过掩护的,是基德脑子里的棋是怎么一步步下的。场边那些星星,他们的热闹是他们的,跟我不沾边。”他身体微微前倾,“我的地方,得是球场正中间。要被灯光照到,也得是因为我干了啥,不是因为我坐在哪儿,或者跟哪个大明星搭了句话。”
他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话越说越顺,那股子确定感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我不想当个看客,或者给媒体提供点边角料。我想当的是雷吉·米勒那样,一球出手,能让整个场子炸开锅!或者像蒂姆·邓肯,不声不响,但谁都知道没他这船就得沉。洛杉矶这一趟让我弄明白了,我想要的,是实打实的尊重,是靠本事挣来的那种,硬通货。不是飘来飘去,一吹就散的玩意儿。”
李建国看着儿子,镜片后的目光里有东西闪了一下,是欣慰。他能感觉到,小子这趟回来,不一样了。不是胳膊粗了,也不是跳得高了,是心里那根定海神针,落稳了。
“所以,”李建国声音平稳,抛出了关键问题,“路子,想清楚了?”
“清楚了。”李特答得斩钉截铁,“就从防守下嘴,这是我立刻就能端上桌的硬菜。然后,往死里磨进攻,特别是持球和那投篮的准头。我不急着立马变成个得分怪兽,但我得让对手看见我心里就发毛,不敢放我空。我要当那种,能左右比赛输赢的、浑身都是活儿的球员。就像……嗯,就像球探报告里提的德雷克斯勒那样。”他又一次提到了这个模板,但这次,话里带着嚼透了之后的认同。
“至于场外那些,”李特嘴角一撇,带点冷飕飕的劲儿,“热闹,可以借借风,但不能让风给刮跑了。我的根本,永远在这框框底下。”
父子俩就着桌上那盏灯昏黄的光,头一回这么深入地掰扯起以后的路,不光是打球那点技术活,连怎么面对媒体、怎么挑经纪人、怎么在商业合作里不掉坑、甚至怎么把他这“中国背景”和“学霸”脑袋从标签变成独门武器,都摊开来聊。李建国贡献了他那套基于数据和逻辑的框架,李特则往里填满了自己的球场直觉和切身感受。
他甚至提到了一个还挺朦胧的念头:将来, 也许,可以搭座桥,连上中美这边篮球文化,搞搞训练营啥的。
窗户外头,布卢明顿的夜越来越沉,静悄悄的。
话差不多说尽了,李建国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笃定、思路清晰的儿子,心里最后那点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知道,这小子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在后面用数据道理推着走的少年郎了。主见、野心,还有实现这野心的清醒脑瓜和硬骨头,他都瞧见了。
“行。”李建国最后就说了这么一个字,但语气里那毫不掩饰的赞许,分量十足,“路子比你爹想得还明白。就照这个劲儿,记住你今晚的话。道儿长着呢,但方向没错,就不怕走不到。”
李特重重点了下头。心里那片地方,亮堂得很。洛杉矶的星光确实晃眼,但这一晃,反倒把他心底最深处那点渴望照得雪亮。那渴望像颗北极星,稳稳钉在他前头的路上,指引着每一步。喧嚣散尽,剩下的理想更纯,脚下的道更清。
他知道了,这回,是真格儿的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