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却驱不散镜湖小区里弥漫的诡异气息。杜明站在2号楼的单元门口,看着老张拿着那张手绘地图,正唾沫横飞地给愿意跟随他探索的人分配任务。
“小王、小李,你们俩去看看1号楼的地下室,记住别走远,就在楼梯口看看就行。”老张用手指点着地图,“我带几个人去物业楼那边瞧瞧,虽然锁着门,但总得确认一下情况。杜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杜明摇了摇头:“我再看看1号楼和2号楼的房间,刚才没仔细看。”他更倾向于自己观察,群体行动往往会忽略细节,而在这个处处透着怪异的地方,细节或许就是生存的关键。
老张也不勉强,点了点头:“行,注意安全,有任何发现立刻回来汇报。”
李老师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名单,正逐一核对在场的人。她的动作慢条斯理,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眼前的困境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班级点名。“王大爷,张奶奶,你们今天感觉怎么样?要是累了就回房间休息,不用勉强跟着。”她对几个看起来格外虚弱的老人轻声说道,语气里的温和像一层柔软的薄膜,让人很难对她产生敌意。
“回家……要回家……”王大爷浑浊的眼睛望着围墙的方向,嘴里依旧重复着这句话。张奶奶则没说话,只是用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衣角,眼神飘向小区深处,像是在寻找什么。
另一边,刘姐正指挥着几个人从1号楼里搬出几张长椅,摆在花园的树荫下。“来来来,把老人家扶到这儿坐,孩子们也过来歇会儿。”她叉着腰,额头上沁出细汗,脸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热情,“都别瞎跑了,就在这儿待着最安全!探索什么探索?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有几个年轻人想反驳,说总不能坐以待毙,但看到刘姐瞪过来的眼神,以及她身后那几个被她“保护”着的老人小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杜明注意到,刘姐虽然嘴上说着不让大家乱跑,视线却时不时瞟向3号楼的方向,像是在留意什么。
杜明转身走进2号楼,楼道里比外面更安静,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402房间,而是逐层查看。每一层的住户门上都贴着名字,和李老师名单上的一致。他随机停下,看向一扇贴着“赵伟”名字的门,试着推了推,没锁。
房间里的布置和他的房间相似,简单甚至简陋,但处处透着“有人居住”的痕迹。书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机械维修手册,床头柜上有一个旧款的打火机和半包烟,衣柜里的衣服带着淡淡的机油味。杜明拿起那本手册,扉页上有一行潦草的签名——正是赵伟。
这个人,确实存在过,或者说,这个房间的“主人”确实是赵伟。可赵伟是谁?他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者,还是这个小区原本的住户?杜明放下手册,又打开抽屉,里面除了几枚硬币,还有一张揉皱的超市小票,日期是半年前。
半年前就有消费记录,说明这个房间至少半年前就属于“赵伟”。这绝不是临时布置出来的,更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在此生活过的痕迹。杜明心里的疑惑更深了,这个镜湖小区,到底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囚笼,还是一个早已存在、专门用来“收容”他们的地方?
他继续往上走,在三楼的一个房间门口停住了。门上贴着的名字是“李娟”,名单上显示这是一个28岁的女性。杜明推开门,房间里的气息和其他房间不同,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梳妆台上摆着几瓶廉价的护肤品,衣柜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裙子。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杜明打开床头柜的抽屉。
抽屉深处,压着一张被剪得支离破碎的照片。他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拼起来,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男女的合影,背景是小区的花园。男人笑得很灿烂,女人依偎在他身边,正是“李娟”。但让杜明瞳孔一缩的是,照片上的男人,他见过——是昨天那个质疑老张、穿着运动服的年轻人。
名单上,那个年轻人叫“陈阳”,29岁,和李娟的年龄很接近。他们是什么关系?情侣?夫妻?可昨天陈阳看到李娟时,脸上只有陌生和警惕,没有丝毫熟稔。是他们失去了关于彼此的记忆,还是……这张照片只是个巧合?
杜明把照片碎片重新压回抽屉,走出房间。他站在楼梯口,望着通往四楼的台阶,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如果每个房间里的物品都对应着“主人”的真实生活,那自己房间里的那本解剖学笔记本,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和这个镜湖小区,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更多线索。他转身下楼,打算去1号楼看看,刚走到一楼大厅,就看到刘姐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对着花园里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招手。
那男孩是昨天在花坛边追逐打闹的孩子之一,李老师的名单上记着他叫“毛豆”,是8个小孩里最活泼的一个。毛豆看到刘姐招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跑了过来。
“毛豆,”刘姐压低声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糖果,塞到男孩手里,“看到3号楼那边那个红色的玩具车了吗?帮阿姨捡过来好不好?捡回来阿姨再给你糖吃。”
杜明的心猛地一沉。3号楼是老张地图上明确标注的禁区,刘姐刚才还在大声强调“千万别去那栋破楼”,现在竟然让一个孩子去靠近禁区?她是疯了,还是故意的?
毛豆顺着刘姐指的方向看去,3号楼门口的草丛里,果然有一个红色的玩具车,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小孩子对玩具的渴望压倒了恐惧,他点点头:“好!”说完就攥着糖果,一蹦一跳地朝3号楼跑去。
“刘姐!”杜明忍不住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你干什么?老张说了3号楼是禁区,不能靠近!”
刘姐被吓了一跳,看到是杜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梗起脖子:“你喊什么?不就是让孩子捡个玩具吗?离那么远能有什么事?再说了,规则只说晚上不能出门,没说白天不能靠近那栋楼啊!”
“地图上标了是禁区!”
“一张破地图能说明什么?”刘姐提高了音量,像是在掩饰心虚,“你就是想多了!小孩子跑快点,捡了就回来,能出什么事?”
杜明没时间和她争辩,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毛豆的背影。男孩已经跑到离3号楼不到五米的地方,弯腰去捡草丛里的玩具车。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玩具车的瞬间,3号楼那扇虚掩的单元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股黑色的阴影从门缝里窜了出来,像一条灵活的蛇,瞬间缠上了毛豆的脚踝。
“啊!”毛豆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猛地被拽向单元门。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却什么也没抓到,整个人像一片叶子般被拖进了3号楼,单元门随后“砰”地一声关上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杜明甚至没看清那阴影到底是什么东西。
“毛豆!”刘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尖叫着就要往3号楼冲,“我的毛豆!”
“别去!”杜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刚才那阴影的速度和力量绝非人类所有,现在冲过去就是送死。
“放开我!我要去救他!”刘姐像疯了一样挣扎,眼泪混合着鼻涕流下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他去的!”
她的哭声惊动了花园里的人,老张和李老师带着一群人快步跑了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老张看到刘姐哭得撕心裂肺,又看到杜明一脸凝重地盯着3号楼,心里咯噔一下,“毛豆呢?”
“他……他被拖进3号楼了……”杜明沉声道。
“什么?”老张脸色大变,手里的地图“啪”地掉在地上,“我不是说了不让靠近3号楼吗?刘姐!你怎么回事?”
刘姐瘫坐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哭着:“我就是让他去捡个玩具……我不知道会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人群炸开了锅,恐惧像潮水般蔓延开来。
“那楼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太可怕了!那影子是什么?”
“规则里没说不能靠近3号楼啊……”
李老师捡起地上的地图,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地说:“大家冷静一下!现在不是恐慌的时候。毛豆……恐怕是没了。这也给我们提了个醒,禁区就是禁区,绝对不能靠近,否则就是这个下场。”她顿了顿,看向众人,“这应该是新增的规则,只是我们还没收到短信而已,以后一定要记住,禁止靠近3号楼。”
“对!都怪我!”刘姐猛地站起来,通红的眼睛看着大家,“是我害死了毛豆!大家千万别学我,一定要遵守规则,千万别靠近3号楼!”
没有人质疑。刚才那短暂却恐怖的一幕,以及毛豆凭空消失的事实,让所有人都对3号楼充满了恐惧。李老师的“分析”和刘姐的“忏悔”,恰好给了他们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违反规则的惩罚。
只有杜明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他没有忽略几个细节:刘姐让毛豆去捡玩具时的刻意和慌乱;3号楼门口突然出现的玩具车,像是专门为吸引孩子准备的诱饵;还有李老师那句“新增的规则,只是我们还没收到短信”——真的是新增规则吗?还是有人在刻意引导他们相信这一点?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到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顺从,没有人提出疑问,仿佛李老师的话就是真理。这种盲目的顺从,比那栋阴森的3号楼更让他感到不安。
“先把刘姐扶回去休息吧。”李老师温和地说道,示意旁边的人扶起瘫软的刘姐,“大家也散了吧,别在这儿聚集了,回到安全区活动。记住,遵守规则,才能活下去。”
人群渐渐散去,每个人都低着头,脚步匆匆,仿佛害怕走慢一步就会被那栋楼里的阴影盯上。老张捡起地图,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看3号楼的眼神充满了忌惮。
杜明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了小区公告栏的方向。刚才毛豆消失的瞬间,他好像看到公告栏那里闪过一个熟悉的影子。他缓步走过去,再次看向那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小区以前的活动合影,一群人挤在一起,笑容模糊。杜明的目光在照片边缘停住了——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小男孩,正举着一个红色的玩具车,站在3号楼的门口。那男孩的侧脸,那玩具车的款式,和刚才消失的毛豆,一模一样。
他凑近了些,看清了照片下方的日期——十年前。
一个十年前照片上的“失踪儿童”,和现在穿越过来的毛豆,穿着一样的衣服,拿着一样的玩具车,在同一个地方消失。这绝不是巧合。
杜明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毛豆的死,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他不是违反了什么“新增规则”,而是成为了某个早已写好的剧本里的牺牲品。而李老师和刘姐的话,更像是在掩盖这个真相,引导所有人相信“规则”的绝对性。
第一次欺骗,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有人死去,有人恐惧,有人顺从,而真相,则被掩盖在3号楼紧闭的大门和众人盲目的信任之下。
杜明转身看向1号楼的方向,李老师正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他。看到杜明望过来,李老师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挥了挥手,示意他过去。阳光照在她的金丝眼镜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真实情绪。
杜明深吸一口气,朝着1号楼走去。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镜湖小区的诡异之处,远不止于此。那个隐藏在规则背后的存在,正在用生命和恐惧,编织一张巨大的网,而他们64个人,就是网里的猎物。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撕破这张网,看清背后的真相——哪怕真相远比死亡更可怕。
傍晚时分,天空渐渐阴沉下来。小区里的人都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花园里空荡荡的,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杜明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没有开灯,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晚上10点整,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一条新的短信进来了,发件人依旧是那个未知号码。
【新增规则:禁止靠近3号楼,违者将被“同化”。】
短信内容和李老师白天“分析”的一模一样。
杜明盯着那条短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果然,规则是可以被操控的。那么,所谓的“规则”,到底是保护他们的枷锁,还是杀死他们的利刃?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微弱的小孩哭声,断断续续,充满了委屈和恐惧。那是一间本该空着的房间,昨天清点人数时,那里就没人居住。
杜明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隔壁的窗户。黑暗中,那扇窗户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但那哭声,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像一根细针,刺穿着夜晚的寂静和所谓的“规则”。
是毛豆吗?他不是已经被拖进3号楼了吗?
还是说,昨晚那个“暂时缺席”的人,终于出现了?
恐惧,如同藤蔓般悄然爬上心头。杜明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知道,今晚不会平静。而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存在,或许正在某个角落,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下一个牺牲品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