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韵霏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所以后来,我才愿意接近你啊。跟你拌嘴,帮你去创世纪找证据,把你强行拉出来旅游。”
她望向远方的银河,声音变得悠远,“我记得我在北海的时候和你说过,我的梦想是开一家自己的小酒吧吧。”
“嗯,我记得。”
“其实那天我少说了一些。”
沐韵霏将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扔了出去。
“因为我觉得,酒吧像个小小的避风港。”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憧憬,“可以收留那些晚上不想回家、心里有故事的人。
我可以坐在吧台后面,听各种各样的人讲他们的故事。高兴的,不高兴的……
那样,我就能交到很多很多朋友了!”
她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不是挺傻的?”
“不傻。”吴碍看着她,认真地说,“挺好的。”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次是舒适的沉默。星空和银河,卸下了彼此的心防。
过了好一会儿,沐韵霏轻声问:“那你呢,你总是一副没心没肺、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你心里藏着什么事?”
吴碍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愣了一下。
他灌了一口酒,冰凉的啤酒似乎能压下喉头的哽咽。
“我?”他苦笑了一下,“我可能就是有点矛盾吧。”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声音低沉地开始讲述。
“我家……以前挺穷的。我记得特别清楚,我爸妈那会儿每天睁开眼就是赚钱、赚钱、赚钱。
我从小跟着姥姥长大,大一点了跟着爷爷奶奶。我爸我妈……好像永远都在忙,家里永远就我一个人。”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失落。
“我那时候特别想让他们陪我玩,哪怕就一会儿。但他们总是说‘下次’,‘忙完这阵’……可永远没有下次,永远忙不完。”
“所以你就变得特别叛逆?总是惹祸来引起他们注意?”沐韵霏轻声问,她的共情能力很强。
“可能吧。”吴碍点了点头。
“后来家里条件好了,他们买了大房子,好像突然就有时间了,想补偿我,天天围着我转……
但我反而受不了了,我总觉得这是假的,所以就自己搬出来住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迷茫和痛苦:“你说我是不是有病?明明想要得要命,真给了又不敢要。
我好像习惯一个人了,但又他妈特别怕一个人。
我渴望有人陪着,爱我,但又总害怕哪天就没了,或者那根本就不是真的。”
点燃一根烟,看向沐韵霏:“所以我可能就像你说的,嘴很贱,很混蛋。”
“我总会忍不住去试探,去推开,想看看那个人会不会真的走。
要是走了,我就想‘看吧,果然不是真的’。
要是没走,我又会害怕,觉得欠了人家的,或者觉得人家别有所图。
我心里难受,就因为小时候,他们从来没好好陪过我,让我觉得我根本就不值得被好好对待,所有的爱都是有条件的,或者迟早会消失的。”
我推开喜欢的人,不是不爱,是怕他们像爸妈一样,突然就没时间陪我了。
是的,吴碍就是这么矛盾,这么不安。
面对尚婉绫的真情,他矛盾。
面对柳楠愈的勇敢,他逃避。
面对诗娴的表白和离去,他质疑和庆幸。
面对郭怡的真相,他懊悔。
包括面对沐韵霏的专情,他也是不安。
吴碍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想让理想主义的花朵在现实主义的土壤中绽放的矛盾体。
一个不懂爱,却想拥有爱的混蛋。
他把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连自己都不愿直视的脆弱和不安,在这一片璀璨的星空下,对着身边这个女孩,和盘托出。
沐韵霏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没有评价。
只是默默地又开了一罐啤酒递给他。
吴碍接过酒,猛灌了几口,可能是因为喝的太急,后面连着干呕了好几次。
沐韵霏拍着吴碍的后背,想让他好受一点。
两人就这样,坐在沙山顶上,就着璀璨的银河和冰凉的啤酒。
将内心深处最不堪、最柔软的角落,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了对方。
那些过往的伤痛和伪装,在星空的见证下,仿佛得到了某种程度的理解和疗愈。
不知道聊了多久,酒喝完了,话也说尽了,夜风也越来越凉。
沐韵霏打了个寒颤,吴碍下意识地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回去吧?”吴碍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沐韵霏点点头。
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下沙山,回到营地他们的帐篷里。
酒精和情绪宣泄的后劲猛烈袭来,两人几乎是倒进帐篷就没了力气。
黑暗中,他们甚至没来得及铺好睡袋,就凭着本能和对彼此的依赖感。像两个在寒夜里互相取暖一样,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吴碍的手臂环着沐韵霏的腰,沐韵霏的脸埋在他的胸口。
他们的身体紧密相贴,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和体温。
“吴碍…”
沐韵霏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含糊不清地叫他的名字。
“嗯…”吴碍的意识也在酒精作用下逐渐模糊,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别推开我…”她像是在梦呓,又像是在祈求。
他含糊地应着,将她抱得更紧。
在这个沙漠的夜晚,在酒精和星空带来的坦诚与脆弱中,他们抛开了所有伪装和不安。
仅仅是凭借着最原始的渴望,温暖与陪伴,相拥着沉沉睡去。
帐篷外,星河旋转,万籁俱寂。
与此同时,酒店的一间昏暗的房间内,灯光只开了一盏小夜灯。
昏黄的光线下,刘海涛派来的两男一女正裹着湿漉漉的浴巾,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老周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拨通了张太后的电话,嘴角微微上扬。
“张总,已经套到有用的信息了。”
电话那头,张太后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手指轻轻敲击着玻璃,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知道了,看来我和刘海涛的首次交锋也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