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天气晴好，阳光透过薄云洒下，带着初冬难得的暖意。林小溪站在公寓楼下，看着陈默那辆低调的灰色轿车缓缓驶近，停在她面前。
车门打开，陈默下车，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米色的羊毛大衣，围着深蓝色的围巾，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温暖。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绕过车头为她打开副驾驶的门。
“等很久了吗？”他语气温和，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带着欣赏。她今天穿了一件燕麦色的宽松毛衣，搭配深色长裙和短靴，妆容淡雅，看起来温婉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没有，刚下来。”小溪笑了笑，弯腰坐进车里。车内干净整洁，弥漫着淡淡的车载香氛味道，是清新的海洋调，与顾言琛车里那种冷冽的木质香截然不同。
陈默坐回驾驶座，系好安全带，侧头看她：“‘未来视界’展馆在城西，过去大概要四十分钟。你要是累了可以眯一会儿。”
“没关系，我不累。”小溪摇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电台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气氛安静而融洽。
陈默很会找话题，他没有一上来就谈论可能会让她有压力的事情，而是聊起了最近上映的一部口碑不错的电影，又自然地过渡到一些行业内的趣闻。他的声音温和，语调平稳，让人放松。
小溪偶尔附和几句，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这场约会和窗外的风景上。她告诉自己，这是她选择的路，她应该投入，应该尝试去感受陈默带来的这份安稳与美好。
“对了，我查了一下这次画展的几位主要艺术家，”陈默等红灯的间隙，从储物格里拿出一本小巧的展览手册，递给小溪，“里面有几位先锋数字艺术家的作品理念很有意思，尤其是那位叫文森的，据说他的沉浸式装置是这次展览的一大亮点。”
小溪有些惊讶地接过手册：“你还做了功课？”
陈默笑了笑，眼神温和：“知道你感兴趣，就多了解了一下，免得待会儿在你这个专业人士面前露怯。”
他语气带着玩笑，却让小溪心里微微一暖。他总是这样，体贴入微，将她的喜好放在心上。
画展位于一个由旧工厂改造的艺术区，外观保留了工业风的粗犷，内部空间却极具现代感。来看展的人不少，多是衣着时尚的年轻人和艺术爱好者。
一进入展厅，小溪的注意力就被入口处一个巨大的动态光影装置吸引了。无数细小的光点在黑暗中流动、聚合、分离，仿佛宇宙星河的诞生与湮灭，充满了科技感与哲学意味。
“很震撼，对吧？”陈默站在她身边，轻声说，“据说这个装置模拟的是量子纠缠的状态。”
小溪点点头，目光仍停留在那片变幻的光影上：“嗯，将不可见的物理概念用如此直观又美丽的方式呈现出来，确实很有创意。”
陈默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灯光在她眼中流转，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他开始根据之前做的功课，为她介绍起几位艺术家的背景和创作风格。他虽然不是艺术专业出身，但理解力很强，讲解得条理清晰，甚至能引申到一些科技与人文交叉的思考。
小溪听着，不时提出自己的看法，两人在一个个展品前驻足、交流，气氛融洽，像一对志趣相投的朋友，或者说，正在尝试靠近的男女。
在一个名为《记忆碎片》的交互装置前，观众可以走入一个由无数面破碎镜面和悬浮的、播放着模糊影像的老式显示器组成的空间。人影在破碎的镜面中重重叠叠，过去的影像与现实交织，给人一种迷离又伤感的感觉。
小溪站在其中一面镜片前，看着里面自己被切割、重映的脸，有些出神。那些模糊晃动的旧影像，让她莫名想起了一些尘封的、属于她和顾言琛的大学记忆碎片——图书馆里并肩而坐的午后，篮球场边她为他加油的呐喊，还有……机场分别时他通红的眼眶。
“这个装置探讨的是记忆的不可靠性与情感的永恒性。”陈默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将她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即使记忆模糊、破碎，但当时的情感烙印，却会一直存在。”
小溪猛地回神，有些慌乱地避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低声道：“嗯，很……很深刻。”
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心绪不宁的空间。陈默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细微变化，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跟上。
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展厅，这里陈列的是一些相对传统的油画和雕塑，氛围缓和了许多。在一幅描绘冬日森林湖畔的油画前，小溪停下了脚步。画面上，积雪覆盖的森林，冰封的湖面，一棵孤零零的老树伫立湖畔，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色调冷峻，却有一种静谧孤寂的美。
不知怎的，这幅画让她想起了顾言琛。那个男人，就像这画中的冬日景象，外表冰冷，难以接近，内里却蕴藏着一种深邃的、不为人知的孤独与力量。
“喜欢这幅？”陈默问。
“嗯，”小溪轻轻应了一声，“觉得很安静，也……有点孤独。”
陈默看着她凝视画作的侧影，她眼中似乎蒙着一层他看不懂的、淡淡的忧伤。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温柔：“风景虽好，但一个人看，终究是寂寞的。小溪，以后……你想看什么样的风景，我都陪着你，好吗？”
他的话语暗示性已经非常明显，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带着期待。
小溪的心猛地一跳。她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她应该感到高兴，或者至少，应该给出一个积极的回应。这是她“选择”的道路上，理应迈出的一步。
她转过头，对上陈默真诚而温柔的目光。他的眼睛很干净，像秋天的湖水，清晰地映照出她的犹豫和不安。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句“好”或者类似的承诺，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顾言琛的脸——他冷峻的眉眼，他偶尔流露的、转瞬即逝的温和，他在会议室里为她据理力争的样子……
“学长……”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带着一丝干涩和艰难，“我……谢谢你。只是……我……”
她的话语支离破碎，眼神闪躲。下意识地，她微微向后缩了一下，拉开了两人之间原本靠近的距离。
这个细微的、几乎是本能的退缩动作，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了陈默的心上。他眼中的期待光芒微微黯淡了一些，但脸上温和的笑容依旧维持着，只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苦涩。
“没关系，小溪。”他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语气依旧温柔，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尴尬从未发生，“不用急着回答我。我们……继续看画吧。”
他体贴地转移了话题，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幅冬日湖畔，仿佛只是随口评价了一句无关紧要的风景。
然而，气氛已经悄然改变了。那层温馨融洽的薄纱被撕开了一个小口，露出了底下潜藏的、关于过去与未来的暗流。
接下来的观展，两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尽管陈默依旧耐心陪伴，偶尔讲解，小溪也努力回应，但那种无形中的隔阂感，却清晰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画展结束，已是华灯初上。陈默开车送小溪回公寓。
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两人却一路无话。一种微妙的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陈默解开安全带，侧过身，看着小溪，语气依旧温和：“今天……开心吗？”
小溪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愧疚感。她努力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很开心，学长。谢谢你陪我，还做了那么多功课。画展很棒。”
她的感谢是真挚的，但那份“开心”底下，藏着多少勉强和混乱，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开心就好。”陈默笑了笑，眼神深邃地看着她，“周末好好休息。下周……公司见。”
他没有再试图更进一步，也没有再提及任何关于未来和承诺的话题。他的体贴，在此刻显得格外沉重。
“嗯，公司见。学长你开车小心。”小溪推开车门，下了车。
站在车外，她对着车内的陈默挥了挥手。陈默也对她笑了笑，然后启动车子，缓缓驶离。
直到那辆灰色轿车消失在街角，林小溪才缓缓放下手，脸上强装的笑容瞬间褪去，只剩下满满的疲惫和迷茫。
她转过身，走向公寓大楼。夜风吹来，带着寒意，让她不自觉地裹紧了外套。
脑海里，画展上那些光怪陆离的艺术品已经模糊，只剩下陈默那双温柔而带着失落的眼睛，以及……那幅让她想起顾言琛的、冷峻孤寂的冬日湖畔。
她回到空荡冷清的公寓，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和远处璀璨的城市霓虹。
热闹是它们的，她只觉得无比孤独。
她拿出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映亮她没有表情的脸。手指无意识地滑动，最终停留在与顾言琛那几乎只有工作往来的、冷冰冰的邮件界面上。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她知道，有些界限，她以为自己可以跨越，却发现心，早已被困在了另一边。而与陈默的这场画展之行，非但没有将她拉向新的可能，反而像一面镜子，照见了她内心无法欺瞒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