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的风好像都变凉了。工坊里打铁的节奏慢了半拍,市集上的讨价还价少了往日的热闹,连孩子们追逐时的笑声,都透着几分小心翼翼——雪眼那支嵌在了望塔木柱上的冰晶箭,像一道看不见的冰墙,压在每个人心里。
林岩把火药研究迁去了西边的“雷谷”——那是个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窄路进出的隐秘山谷。参与的工匠拢共不过十人,进出都要凭磐亲手签发的木牌,还实行“连坐制”:一人泄密,全组受罚。龙城内部,星让长老们走坊串巷,只聊春耕的收成、新陶窑的进度,谁要是提“雷神之力”或雪眼,就会被打断话题。
可人心不是说压就能压的。有次林岩路过田畴,听见两个农人低声议论:“首领能引来雷神之力,会不会被雪眼当成‘异类’?”“听说雪眼是天上下来的,咱们会不会遭天谴啊?”他们见林岩过来,立刻闭了嘴,眼神躲闪着走开——那声惊雷炸开的不仅是青石,还有族人对“超凡力量”的敬畏与疏离。
核心议事厅的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林岩刚说完雪眼“过界”的警告,厅里就炸了锅。
“敬畏派”的石老(岩山本部老长老)一拍桌子,花白的胡子都在抖:“那是神的地界!我们凡人碰不得!赶紧把火药全烧了,再派使者去给雪眼认错,说不定还能保住部落!”他身边的几个老长老跟着附和,语气里满是恐惧:“雪眼能在冰里建房子,还能用冰做武器,不是神是什么?咱们跟他们斗,就是找死!”
“放屁!”老石匠猛地站起来,手里的铁钳“哐当”砸在地上,“火药能开山、能守城,是咱们的命!今天烧了火药,明天巨木打过来,雪眼要咱们交粮食,咱们拿什么反抗?凭嘴吗?”进取派的工匠们纷纷点头,阿铁红着脸喊:“雪眼就是怕咱们变强!越退越死!”
星坐在中间的石椅上,等两边吵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雪眼的实力不明,硬拼肯定不行;但把命交到别人手里,更不行。我觉得,火药可以研究,但只做防御用——比如在城墙下埋火药,敌人来了就炸陷阱,不做进攻的武器。咱们得先弄清楚,雪眼的‘界限’到底是什么,再做打算。”
三方各执一词,石老说“认怂保命”,老石匠说“硬刚到底”,星说“观望试探”,吵到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一直没说话的林岩身上。
林岩站起身,走到厅中央,目光扫过每张激动或焦虑的脸:“雪眼不是神,他们只是比我们先一步掌握了更厉害的技术。他们划‘界限’,不是仁慈,是怕我们超过他们,断了他们的控制。”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我们不能停,但也不能莽。我定三条规矩:第一,火药研究继续,但只在雷谷搞,人减到最少,只研究怎么安全存、怎么用来守城,不琢磨怎么炸得更狠;第二,派‘观察者’去北方,找雪眼的地盘,弄清楚他们住在哪、有多少人、靠什么活、‘界限’到底是啥——这事危险,要选最机灵、最不怕死的人去;第三,对外就说我‘神力反噬’病倒了,部落乱了套,让巨木的年轮放松警惕,咱们好趁这段时间攒力气。”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争吵。石老还想反驳,却被林岩的眼神按住——那眼神里有不容置疑的坚定,也有对部落未来的考量。最终,他叹了口气,坐了回去:“希望你是对的。”
三天后,五支“观察者”小队悄悄离开了龙城。他们穿着破烂的兽皮,背着干硬的粟饼,扮成迷路的流民或流浪猎人。队长是逐风者里最厉害的“风影”,他带着小队钻进北方的林海前,对林岩说:“首领,就算只剩一口气,我们也会把消息带回来。”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没人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林岩站在城墙上,望着北方的天际线,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这是一场豪赌,赌他们能摸清雪眼的底细,赌巨木能被“示弱”骗过去。
与此同时,“林岩病重”的流言,通过黑市商人传到了巨木部落。年轮听了,半信半疑,派了三个细作混进龙城打探。细作回来报告:“岩山的议事会没开了,族人们都慌慌张张的,好像真的乱了。”年轮摸了摸胡子,嘴角勾起一丝笑:“看来岩山真的触怒了上天,暂时不用管他们了。”
龙城表面上依旧平静,田畴里的粟苗在长高,工坊里的铁工具在增多,可每个人都能感觉到那层无形的压力。岩山就像冰原裂缝里的一棵树苗,既要拼命往上长,汲取阳光和养分,又要警惕头顶随时可能合拢的冰层——那条“界限”划下的,不仅是地域,更是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