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记忆宫殿”案正式移送检察机关。
卷宗堆满了半个办公桌,每一页都记录着一个被仇恨摧毁的家庭,一个被执念吞噬的人生。
周晓琳被诊断为偏执型人格障碍伴发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司法鉴定认定她具有限制刑事责任能力,但那份长达二十三年的精心策划,让“完全丧失辨认能力”的说辞显得苍白。
等待她的,很可能是在精神病院的高戒护病房中度过余生。
吴念的判决相对明确。
尽管存在受胁迫情节,但其作案手法的残忍性、计划的周密性,都显示出清醒的犯罪意志。
辩护律师提出的“受精神控制”论点,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显得无力。
他将在铁窗后,用漫长的时间去反思那份扭曲的“守护”。
周雨的命运最为复杂。
检察院对她的定性争议最大——她既是复仇计划的受害者,又是积极的推动者;
既是被操纵的棋子,又是清醒的操盘手。
司法鉴定显示,她在案发时具备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但考虑到她自幼被周晓琳精神控制,长期生活在扭曲的教育环境中,形成了个体认知的严重偏差,加上有重大立功表现(协助厘清了案件真相),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这个结局,是对她既是加害者又是受害者这一复杂身份的艰难平衡。
证物室里。
那间“记忆宫殿”的3d扫描数据被刻录进加密光盘,连同那些特制的雕刻刀、染血的工具、写满怨恨的笔记本,一起被封存在编号为“c-0719”的证物箱中。
箱盖上贴着的封条,像为一个时代画上了句号。
办公室里,陆珩站在白板前,上面错综复杂的线条已被擦去,只留下一片刺眼的空白。
“我在想,”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如果当年李忆舟没有抛弃周晓雯,如果周晓琳在姐姐去世后选择放下,如果周雨在发现真相时寻求的是帮助而不是复仇……这个悲剧链上的任何一个环节被打破,那么结局是不是就不会像如今这样?”
林静轻轻放下手中的卷宗:
“仇恨就像种子,一旦在扭曲的土壤里生根,就会长出带毒的果实。周晓琳以为自己在纪念姐姐,实际上她只是把对李忆舟的恨,变成了滋养下一个悲剧的养料。吴念和周雨,都是这棵毒树上结出的苦果。”
陈默看着那厚厚的案卷,低声说:
“最可怕的是,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周晓琳为了姐姐,吴念为了妈妈和妹妹,周雨为了终结……可正是这些‘正确’,把他们一起推向了深渊。”
苏棠推开办公室的门,手里拿着一盒五彩缤纷的水果糖。
她走到陆珩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递过去一块橙色的糖。
陆珩接过,糖纸在他指尖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剥开糖纸,将糖果放入口中,甜甜的橙子味在舌尖化开,却冲不散心底那份沉重。
“别想了,”
苏棠看着空荡荡的白板,声音很轻,
“至少这座宫殿,我们把它‘归档’了。”
陆珩的目光越过窗户,望向远处城市的轮廓。
暮色四合,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每一扇窗后,或许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或许都正在构建着无形的“宫殿”。
“是啊,‘归档’了。”
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但下一个‘宫殿’,又会是什么样?”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在这间办公室里,每个人都清楚,他们与黑暗中那些扭曲心灵的博弈,永远不会结束。
正如苏棠后来在结案报告上写下的那句话:
“我们能够封存证物,却无法封存滋生罪恶的人心。刑侦工作最大的无奈,在于我们永远在悲剧发生之后抵达。”
夜色渐深,陆珩桌上的手机再次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指挥中心的内线号码。
“走吧。”他站起身,将糖纸扔进垃圾桶,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下一个现场在等我们。”
办公室里,只剩下那盒没有吃完的糖,静静躺在办公桌上,像是对这个案件最后的、略带苦涩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