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茶会之后,苏记饮子铺的“醒神汤”并未立刻公开售卖。苏婉深知,仅凭一次小范围的成功展示,远不足以支撑其正式上市。她需要更稳定的原料供应,更成熟的烘焙冲泡技艺,以及更明确的推广策略。她将主要精力依旧放在经营现有饮子、培育岭南幼苗以及暗中研究咖啡上。
这日,饮子铺的生意一如往常。娟子和铁柱在前堂忙碌,苏婉则在后院暖棚记录幼苗的生长情况。经过她的悉心照料,那些来自岭南的种子,大部分已经成活,长出了几片真叶,虽然生长缓慢,但生命力顽强。那几株之前叶尖发黄的,在换了更疏松透气的土壤后,也渐渐恢复了生机。
忽然,前堂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似乎有马蹄声和随从的低语。紧接着,娟子有些紧张地快步走进后院,低声道:“碗姐儿,外面……外面来了贵客,指名要见你。”
苏婉放下手中的小本子,洗净手,整理了一下衣裙,平静地走向前堂。只见铺子里站着几位身着便服却难掩贵气的人,为首一人,身着玄色暗纹锦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疏离与威严,正是那日曾在暗巷出手相助,后又以安王身份巡视泉南镇的萧景琰。
苏婉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声色,上前几步,依礼深深一福:“民女苏婉,见过安王殿下。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萧景琰的目光落在苏婉身上,比起暗巷那夜的模糊和巡视时的遥远,此刻看得更为清晰。眼前的少女,身量未足,容颜尚稚,但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沉静如水,行礼的姿态从容不迫,完全没有寻常百姓见到皇亲国戚时的惶恐无措。
“不必多礼。”萧景琰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本王途经此地,听闻苏记饮子别具一格,特来品尝。”他的目光在简洁雅致的铺面扫过,最后落在柜台后那块写着饮子名称的木牌上。
“殿下谬赞,小店陋品,恐难入殿下之口。”苏婉谦逊道,心中却在快速思索这位王爷突然到访的真实意图。绝不仅仅是品尝饮子那么简单。
“无妨。”萧景琰随意在一张临窗的桌子旁坐下,跟随的侍卫立刻无声地侍立周围,隔绝了外界。“便将你铺中特色的饮子,各上一份。”
“是。”苏婉应下,亲自去准备。她选了清爽的柠檬盐饮、温润的桂花露、以及一小壶她认为目前口感最佳的“醒神汤”。她知道,在萧景琰这样的人面前,任何小花招都是徒劳,唯有真诚与品质,或许能赢得一丝认可。
饮子逐一奉上。萧景琰先尝了柠檬盐饮,微微颔首;又品了桂花露,未置一词。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杯深褐色的“醒神汤”上,那股独特的香气已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端起那小小的白瓷杯,并未立刻饮用,而是看向垂手侍立一旁的苏婉:“此物,便是近日在王府茶会上,引起议论的‘醒神汤’?”
“回殿下,正是。”苏婉心中一动,没想到王府之事这么快就传到了他耳中。
萧景琰不再多问,依如前法,观色,闻香,然后饮了一小口。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喝下去的只是寻常白水。但苏婉敏锐地注意到,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异色。
他放下茶杯,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味道,确实独特。提神之效,亦非虚言。”他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苏婉,“此物源自何处?”
苏婉心头一紧,知道最关键的问题来了。她不敢隐瞒,但也需斟酌言辞:“回殿下,此物名为‘咖啡’,源自极西之地的大食国。是民女偶然从一位胡商处获得少许,自行摸索制作之法。”她将“卡瓦”换成了更接近现代称呼的“咖啡”,感觉更顺口些。
“极西之地……大食……”萧景琰重复了一遍,眼中若有所思,“你如何想到要制作此物?”
苏婉坦然回答:“民女经营饮子铺,对各种能制作饮品的材料都心存好奇。此物风味虽独特,但提神效果显着,民女觉得,或可满足一部分有此需求之人。”
萧景琰凝视着她,眼前的少女,不仅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更有着敢于尝试未知、挖掘事物潜在价值的眼光和胆识。这与他印象中那些只知针织女红或囿于闺阁之见的女子截然不同。
“很好。”良久,萧景琰只说了这两个字,听不出是褒是贬。他站起身,并未对饮子再做评价,也没有提及那晚暗巷之事,仿佛那从未发生。他示意随从放下远超饮子价值的银钱,便转身离去。
直到那玄色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苏婉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竟有些汗湿。与这位年轻王爷的短暂接触,比应对十个王蟠还要耗费心神。她不知道萧景琰此次前来究竟是何目的,是偶然兴起,还是别有深意?但他最后那句“很好”,和他对咖啡表现出来的、超乎寻常的平静接受,都让她感觉到,这位安王殿下,或许将会是她未来道路上,一个无法忽视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