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今沈阳)日军东北司令部的红砖大楼里,冬日的寒气被厚重的呢绒窗帘挡在窗外,却挡不住作战室里越来越压抑的气氛。
墙上悬挂的华北作战地图上,代表中路军的红色箭头仍醒目地指向北平,箭头旁标注的“2万精锐、佐滕少将指挥”字样,用红漆写得遒劲有力。
这是司令部引以为傲的“华北尖刀”,三天前还传回“已突破热河边境,预计五日抵密云”的捷报,此刻却被两个浑身是血的残兵搅得人心惶惶。
“你再说一遍!中路军怎么了?!”值班参谋佐藤二郎“啪”地将手里的茶杯摔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在榻榻米上,冒着白汽。
他盯着眼前的两个残兵,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左边的兵曹军衔领章被撕烂,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右手还死死攥着半截折断的指挥刀;右边的上等兵更狼狈,军靴只剩一只,裤腿被划破,露出的小腿上缠着肮脏的布条,脸上满是烟灰和泪痕,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参、参谋阁下……中路军……没了……”兵曹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份染血的战地报告。
纸页上的字迹被血渍晕开,只能看清“密云峡谷遇伏”“敌火力异常凶猛”“佐滕少将阵亡”等零星字眼。这份报告是他从佐滕的尸体上抢下来的,一路上揣在怀里,血已经浸透了纸背。
作战课长山田一郎快步走过来,一把夺过报告,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翻来覆去地看,手指在“敌火力异常凶猛”几个字上反复摩挲,突然冷笑一声:“异常凶猛?中路军有12辆坦克、20辆装甲车,还有6个迫击炮连,就算遇到热河的土八路,也该是碾压之势,怎么会‘没了’?你们是不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还编造这种荒唐的谎言!”
“不是的!课长阁下!”上等兵突然跪伏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榻榻米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是真的!敌人有能‘一炸一片’的大杀器!炮弹拖着白烟飞过来,一落地就是一片火海,坦克像纸糊的一样被掀翻!我们的队列根本没法展开,佐滕少将想组织反击,刚探出指挥车就被冷枪打死了!整个峡谷……到处都是尸体和燃烧的装备,我们拼了命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描述的场景太过惨烈,让作战室里的参谋们都愣住了。但很快,质疑声再次响起——负责情报的小林中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带着嘲讽:“大杀器?是什么大杀器?是土八路的土炸药,还是你们被打怕了,产生了幻觉?帝国陆军的情报网从未显示,热河有能摧毁坦克集群的重武器,更别提‘一炸一片’的火力了!”
“是真的!那种武器有很多根炮管,发射时像打雷一样!”兵曹急得满脸通红,想要比划,却因为激动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我们亲眼看到,无数发炮弹同时飞过来,把我们的坦克纵队炸成了碎片!敌人根本没露面,只在远处开火,我们连他们的影子都没看到!”
山田一郎走到华北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密云峡谷”的位置:“密云峡谷宽不过百米,两侧是山地,就算有重武器,也不可能覆盖整个2万人大队!你们说歼敌1.9万,剩下300人逃亡,这意味着敌人的命中率是95%以上,这在世界战争史上都不可能!佐滕少将是的老兵,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让整支精锐部队陷入伏击?”
他的话戳中了所有人的疑虑——中路军不是坂田那种临时拼凑的联队,而是由参加过多次大战的老兵组成,配备了当时日军最先进的装甲装备,指挥官佐滕更是以“谨慎”闻名,怎么会轻易被500人的游击队全歼?
“会不会是敌人的兵力统计错了?”有参谋小声猜测,“比如土八路其实有几千人,伪装成小股部队?”
“不可能!”小林中尉立刻反驳,“我们的侦察机昨天还飞过密云峡谷上空,只看到零星的游击队活动,人数不超过500人!如果有几千人,不可能瞒过我们的侦察!”
作战室里陷入沉默,只有壁炉里的柴火偶尔“噼啪”作响,映得众人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
佐藤二郎看着两个瑟瑟发抖的残兵,突然厉声下令:“把他们带下去,严加审讯!我怀疑他们是被土八路俘虏后放回来的,故意编造虚假情报,扰乱我军军心!另外,立刻派侦察机编队,对密云峡谷进行地毯式侦察,拍回照片,核实战场情况!”
卫兵立刻上前,架起还想辩解的两个残兵,拖出了作战室。
山田一郎则盯着华北地图,眉头紧锁——他宁愿相信是残兵编造谎言,也不愿相信帝国的2万精锐会被500人的游击队全歼。但那份染血的报告、残兵惊恐的眼神,又让他心里隐隐不安。
“给华北驻屯军发报,让东路军和西路军放慢推进速度,加强侦察,务必确认密云峡谷的真实情况。”山田一郎最终下令,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另外,准备调遣第10师团的一个联队,前往热河支援,就算真有土八路的‘大杀器’,也要把他们彻底清剿!”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奉天的街头响起了宵禁的钟声。东北司令部的作战室里,灯光彻夜未亮,参谋们围着地图和侦察机即将传回的照片,等待着一个能打破“2万精锐被全歼”荒谬传言的证据。
他们不知道,密云峡谷的焦土上,那四门被藏起的火箭炮,即将成为日军接下来的噩梦——而他们此刻的傲慢与不信,早已为下一场溃败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