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落锁的余音仿佛还在石室内震颤，萧璟躺在粗糙的床榻上，浑身滚烫，意识在高烧和方才那个掠夺性的吻之间浮沉。唇上残留的触感，霸道而清晰，带着萧琰特有的气息和一丝血腥的铁锈味，如同烙印，灼烧着他混乱的神经。
他试图抬起手擦拭，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匮乏。身体的寒冷与内部的燥热交织，让他如同置身冰火两极，忍不住蜷缩起来，发出一声痛苦而压抑的呻吟。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他时而陷入昏睡，被光怪陆离的噩梦缠绕；时而短暂清醒，感受到的只有石室的阴冷、伤口的钝痛和喉咙火烧般的干渴。
“……水……”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他感到一只温热有力的手臂小心地托起了他的头，随后，微凉的杯沿抵住了他干裂的唇。
清水缓缓流入，滋润了几乎要冒烟的喉咙。萧璟本能地贪婪吞咽着，急切得有些狼狈，清水从他嘴角溢出，滑过下颌。
“慢点。”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萧璟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萧琰近在咫尺的脸。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眉宇间带着倦色，似乎并未离开，或是去而复返。他就坐在床沿，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端着水杯，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他。
看到萧璟醒来，萧琰的目光微微闪动，却没有移开。
“……”萧璟想推开他，想质问，想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但高烧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只能虚弱地瞪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抗拒与无力。
萧琰没有理会他的瞪视，只是默默地将杯中剩余的水喂他喝完，然后轻轻将他的头放回枕上。动作间，他的指尖无意中擦过萧璟滚烫的耳廓。
那轻微的触感，却让萧璟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
萧琰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落在萧璟因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上，落在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他伸出手，用手背，再次贴上了萧璟的额头。
“还是很烫。”他低声自语，眉头紧锁。
这一次，他的触碰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审视或强势，反而……带着一种纯粹的担忧？萧璟混乱地想着，随即又立刻否定。这一定是错觉，是高烧产生的幻觉。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萧琰忽然开始解自己玄色外袍的系带。
萧璟瞳孔一缩，警惕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萧琰没有回答，只是利落地脱下带着室外寒气的厚重外袍，随手搭在床边。然后，在萧璟惊愕的目光中，他掀开那床粗糙的被子，竟侧身躺了上来，将他整个人连同被子一起，揽入了怀中！
“！”萧璟浑身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萧琰的身体温暖而坚实，透过单薄的寝衣传来惊人的热意，瞬间驱散了部分缠绕着萧璟的阴寒。这种过于亲密无间的贴合，比刚才那个吻更让他无所适从。
“放开……”他挣扎起来，声音却虚弱得如同猫叫，手脚并用想推开身后炽热的胸膛，镣铐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别动。”萧琰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箍住他的腰，将他更紧地按向自己，下巴轻轻抵在他汗湿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耳后，“你冷得在发抖。”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仿佛这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为他取暖的理由。
萧璟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不是因为顺从，而是因为……这该死的温暖，确实让他冰棍般的四肢找回了一丝知觉，那几乎要冻结血液的寒意，似乎真的被身后这具火炉般的身体驱散了一些。高烧带来的眩晕和虚弱，也让他贪恋这片刻的、虚假的安稳。
他僵硬地躺在萧琰怀里，身体紧绷，感受着身后那人沉稳有力的心跳，一声声，敲击着他的背脊，也仿佛敲击在他混乱的心上。
萧琰似乎也并不轻松，他的呼吸同样有些粗重，搂在萧璟腰际的手臂肌肉紧绷。他没有再做任何逾矩的动作，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冰冷的身体。
石室内，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油灯偶尔爆开的灯花声。
在药物和高温的双重作用下，强烈的疲惫感再次袭来。萧璟的意识开始模糊，抵抗的意志在温暖的包裹下逐渐瓦解。他不由自主地，向着热源的方向，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近乎依赖的动作，让身后的萧琰身体猛地一僵。
随即，萧璟感到搂着自己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一个极轻的、几乎像是叹息的吻，落在了他后颈裸露的皮肤上。
那触感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感，与他之前强势的掠夺截然不同。
萧璟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
这到底……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沉沦……
当他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天光（或许是通道里长明灯的光）似乎更亮了一些。他依旧被萧琰紧紧抱在怀里，姿势甚至比之前更加契合，仿佛他们生来就该如此亲密无间。
萧璟动了动，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高烧似乎退去了一些，但身体依旧酸软无力。
“醒了？”头顶传来萧琰的声音，比昨夜少了几分沙哑，多了几分清醒的沉稳。
萧璟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暖。这份温暖，在此刻，竟让他产生了一种可耻的贪恋。
萧琰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他伸出手，探了探萧璟的额头，语气似乎缓和了些：“烧退了些。”
然后，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萧璟从未听过的、近乎迷茫的情绪：
“璟儿……我们之间，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这个问题，他问过无数次，但这一次，却像是在问自己。
萧璟闭上眼，心中一片冰冷的悲凉。
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爱会变成枷锁？为什么在乎会变成伤害？为什么他们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要用最极端的方式，将彼此推入深渊？
他没有答案。
也许，从他们生在帝王家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是一盘无解的棋局。
他只能感觉到，萧琰搂着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些许，仿佛害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在这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之中。
在这绝望的寒潭之底，两颗破碎的心，以最扭曲的方式，紧紧依偎。
不知是互相取暖，还是……加速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