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的风裹着雪粒,刮在脸上凉丝丝的。
苏景辞正望着远处云海翻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项链,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试探:“顾时砚?”
顾时砚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电流击中般顿在原地。
那声音他太有点熟悉。
他下意识地想侧身挡住身边的苏景辞,手臂刚抬到一半,身后的人已经快步走了上来,带着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真的是你。”
温燃的声音里透着惊讶,他抬手摘下头上的黑色鸭舌帽,又扯下脸上的白色口罩,露出一张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俊的脸。
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眼神里还残留着旅途的倦意,可当他的目光越过顾时砚,落在苏景辞身上时,所有的倦意瞬间被震惊取代,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见了鬼一般,嘴巴微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顾时砚的心跳得飞快,手心瞬间冒出了薄汗,他紧紧攥了攥苏景辞的手腕,眼神里满是担忧,生怕苏景辞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重逢而情绪失控。
毕竟,在温燃的认知里,苏景辞早该是“不在人世”的人了。
可苏景辞却比他想象中平静得多。他感受到顾时砚的紧张,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然后转过身,朝着温燃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声音温和,像是在跟老朋友打招呼:“你好啊,温燃。好久不见。”
温燃整个人都僵住了,脚步像是钉在了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景辞,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勉强挤出声音,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错愕:“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你不是……”他实在说不出“死了”那两个字,话语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满眼的震惊和茫然。
苏景辞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了然,他轻轻点了点头,替他把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你想说,我不是死了吗?”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彻底打破了温燃的认知。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苏景辞,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顾时砚在一旁紧紧握着苏景辞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他知道苏景辞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也明白这场重逢对苏景辞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默默守护着身边的人,随时准备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支撑。
苏景辞迎着温燃的目光,神色依旧平静,他轻轻笑了笑,语气自然地提议道:“这里风大,站久了容易着凉。缆车快到下山的时间了,我们一起坐缆车下去吧,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慢慢说。”
温燃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用力眨了眨眼,似乎想确认眼前的苏景辞不是自己的幻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好……好啊。”
三人一起朝着缆车乘坐点走去,一路上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顾时砚走在苏景辞身边,时不时侧头看他一眼,见他神色淡然,没有丝毫不适,心里的石头才稍稍落地。
温燃则走在他们身后半步的距离,眼神时不时地落在苏景辞的背影上,眼神里的震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惑。
坐上缆车时,车厢里的空间不大,三人相对而坐。缆车缓缓启动,朝着山下驶去,窗外的云海在脚下流淌,像是一片白色的海洋。
苏景辞靠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风景,指尖又开始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项链,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的心绪更加平静。
顾时砚坐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温暖。
温燃坐在对面,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之前心底的疑惑又多了几分,却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直到缆车抵达山脚,三人一起走出缆车,苏景辞才停下脚步,转头对温燃说:“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环境挺安静的,我们去那里坐坐吧。”
温燃点点头,没有异议。
他们来到一家位于山脚下的白族特色餐厅,餐厅的装修很有民族风情,木质的桌椅,墙上挂着色彩鲜艳的扎染布,角落里还摆放着几盆绿植,显得格外雅致。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递上菜单,顾时砚接过菜单,自然地递给苏景辞,轻声问:“想吃点什么?”
苏景辞翻了翻菜单,点了几个当地的特色菜,又问温燃:“你有什么忌口吗?”
温燃摇了摇头,语气随意地说:“没有,随便点就好。”
等服务员走后,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气氛又安静了下来。
顾时砚给苏景辞倒了杯温水,苏景辞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当年的事,确实是个意外。”
温燃抬起头,目光落在苏景辞身上,认真地听着。
苏景辞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当年,或许是上天眷顾,我命大,捡回了一条命。”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水杯的边缘,继续说道:“只是,当时的情况比较复杂,有一些私人原因,让‘苏景辞’这个人必须要‘死亡’。所以,对外界来说,我确实已经不在了。”
他没有细说那些“私人原因”,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愿多谈的疏离。
温燃是个通透的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语气真诚地说:“我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听到温燃这么说,苏景辞的心里涌起一丝暖意,他对着温燃笑了笑,轻声说:“谢谢你。”
顾时砚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松了口气。
气氛渐渐缓和下来,温燃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笑着问道:“你们这次来大理,是来旅游的吗?”
提到旅游,苏景辞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他轻轻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颈间的项链,指尖在冰凉的相框吊坠上轻轻摩挲着,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嗯,来旅游的,带奶奶一起。”
温燃闻言,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其他的人,有些疑惑地问道:“哦?那老人家怎么没一起出来?是不是年纪太大了,不方便爬苍山啊?”
他的话音刚落,苏景辞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神里闪过一丝淡淡的悲伤。
他低下头,指尖紧紧攥住颈间的项链,沉默了几秒,才缓缓抬起头,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奶奶不在了。”
“不在了”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重石,瞬间砸在了温燃的心上。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满是错愕和尴尬,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站起身,对着苏景辞微微欠了欠身,语气里满是歉意:“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苏景辞看着他紧张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轻声说:“没关系,都过去了。”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问道:“你呢?怎么会在这里?也是来旅游的吗?”
听到苏景辞转移了话题,温燃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座位上,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神色,他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几分倦意:“是啊,最近太累了,过来休息休息,散散心。”
苏景辞看着他眼下的青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倦意,没有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轻声说:“大理的风景很好,很适合放松心情。”
顾时砚在一旁适时地开口,给温燃倒了杯茶,笑着说:“既然来了,就好好玩玩,别想太多烦心事。”
温燃接过茶杯,对着顾时砚笑了笑,点了点头:“嗯,借你吉言。”
这时,服务员端着菜走了进来,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上餐桌,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冲淡了之前略显沉重的气氛。
苏景辞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当地特色的酸辣鱼,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
鱼肉鲜嫩,汤汁酸辣可口,味道很不错。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颈间的项链,轻声说:“奶奶,这个鱼很好吃,你也尝尝。”
顾时砚听到他的话,心里微微一酸,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他。
温燃看着苏景辞的动作,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和心疼。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席间,三人偶尔会聊几句,大多是关于大理的风景和美食。
温燃话不多,大多时候是听着苏景辞和顾时砚说话,偶尔插一两句话。
苏景辞的话也不算多,但比起之前在东北时的沉默寡言,已经好了很多,眼神里也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顾时砚时不时地给苏景辞夹菜,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宠溺。
苏景辞每次都会对着他笑一笑,然后乖乖地把菜吃下去。
两人之间的默契和温情,不用言语,就能清晰地感受到。
吃完饭,三人一起走出餐厅。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夕阳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微风拂面,带着淡淡的花香和泥土的气息。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温燃停下脚步,对着苏景辞和顾时砚说。
苏景辞点了点头,笑着说:“好,路上小心。”
顾时砚也跟着点了点头:“有事可以联系我们。”
温燃笑了笑,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远处的酒店走去。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有些孤单,却又带着一丝释然。
看着温燃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苏景辞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顾时砚,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顾时砚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温柔地说:“是啊,世界真小。不过,这样也好,了却了一桩心事。”
苏景辞点了点头,抬头望着天边的夕阳,眼神温柔而平静。他抬手摸了摸颈间的项链,轻声说:“奶奶,今天遇到了老朋友,还吃了好吃的,你开心吗?”
风轻轻吹过,带着他的话语,飘向远方。仿佛奶奶就在身边,温柔地回应着他的话。
顾时砚看着他的侧脸,心里一片柔软。
他知道,苏景辞心里的伤口还需要时间来愈合,但他相信,在彼此的陪伴下,在奶奶的守护下,苏景辞一定会越来越好。
两人并肩走在夕阳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他们的脚步很慢,像是在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和温暖。
颈间的项链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着淡淡的微光,像是奶奶温柔的目光,一直陪伴着他们,从未离开。
大理的夜渐渐降临,星星开始在天空中闪烁。苏景辞靠在顾时砚的怀里,望着天上的星星,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他知道,不管未来的路还有多长,只要有顾时砚在身边,有奶奶的牵挂在心里,他就有勇气一直走下去,把日子过得温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