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辞坐在出租车后座，指尖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眉头拧成了一团。
本来顾时砚是要送他的，可临时被公司叫走了，自己还没驾照只能打车。
窗外的车流像凝固的长河，红色的尾灯连成一片，雨丝敲打着车窗，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抬眼看向导航——距离约定的茶馆还有三公里，可时间已经指向十一点五十五分。
“师傅，麻烦您再快一点，我这边有个重要的饭局，实在是赶时间。”
苏景辞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
考研在即，张教授特意组了这个局，说是要介绍一位“重要人物”给他认识，这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他实在不想第一天就迟到。
司机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小伙子，不是我不想快，你看这路堵的，往前挪一米都难。前面路口好像是出了事故，估计还得等会儿。”
苏景辞的心沉了沉，只能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缓慢挪动的车流发呆。
他拿出手机，想给张教授发个消息解释，可又怕显得太刻意，纠结了半天，还是把打好的文字删了回去。
好不容易熬到出租车驶进饭店所在的那条街，苏景辞付了钱，几乎是小跑着冲进大厅。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衬衫，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包房的门。
包间里已经坐了十多个人，烟雾缭绕间，谈笑声此起彼伏。
主位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人，旁边是张教授。
看到苏景辞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空气瞬间安静了几秒。
苏景辞的脸颊微微发烫，快步走到张教授身边，微微躬身：“张教授，对不起，路上堵车，我来晚了。”
张教授放下手里的茶杯，拍了拍他的胳膊，笑着摆手：“不晚不晚，还有几分钟才到点呢。快，找个位置坐下。”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位。
苏景辞松了口气，连忙道谢，在空位上坐下。
刚坐稳，就见张教授转向主位的老人，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师兄啊，你有所不知，咱们国家最新那款航天器能顺利落地，多亏了我这几个徒弟。关键时刻，他们可是帮了大忙。”
老人——
也就是何鑫，闻言笑了笑，目光扫过在场的年轻人：“哦？那我可得好好认识认识。”
张教授立刻招手：“苏景辞，尹莙，李闻，你们三个过来。”
苏景辞心里一动，和坐在不远处的尹莙、李闻对视一眼，起身走了过去。
尹莙穿着一条浅色的连衣裙，头发编成一个麻花辫，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李闻则穿着休闲的夹克，看起来有些拘谨。
“师兄，这三个都是我的得意门生，今年要考你们学校的研究生。”
张教授指着他们三个，语气郑重，“都是好苗子，你可得珍惜人才啊。”
何鑫看向他们，目光温和却带着审视：“你们好，我是何鑫。”
“何教授好。”
三人异口同声地打招呼，苏景辞的声音沉稳，尹莙带着几分乖巧，李闻则有些紧张，声音微微发颤。
何鑫点了点头，笑着对张教授说：“老张，你这话说得太早了，他们能不能考上，还得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你这么着急把他们带来见我，该不会是想让我开后门吧？”
张教授立刻怼了回去，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你想什么呢！我张某人教学生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用过这种手段？”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感慨，“我这不是马上又要进实验室了嘛，这次的项目周期长，什么时候能出来还不一定。我就是想先为这些孩子们考虑考虑，他们都是好孩子，踏实、肯学，别因为没人提点，走了弯路。”
何鑫的眼神软了下来，端起茶杯：“行，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说这些了，今天你找我出来，主要是叙旧的，对吧？喝酒！”
“对，喝酒！”张教授立刻附和，招手让服务员上酒，“今天不醉不归！”
两人相视一笑，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气氛瞬间热闹起来。
张教授拍了拍苏景辞他们的肩膀：“你们年轻人自己玩，不用管我们，多交流交流。”
苏景辞三人应了声，转身回到座位。刚坐下，尹莙就凑了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委屈：“景辞，你这几天玩得怎么样啊？”
苏景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礼貌地回答：“挺好的，在家复习了几天，偶尔出去散散步。”
尹莙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我一点都不好。为了考研，我一年都没怎么出门，除了看书就是做题，感觉都跟社会脱节了。前几天跟我妈去超市，连扫码支付都差点弄不明白。”
坐在旁边的李闻立刻接话，语气里满是共鸣：“我也是我也是！上次同学约我出去吃饭，聊起现在流行的电视剧、综艺，我一点都不知道，全程插不上话，尴尬死了。”
尹莙白了他一眼，显然不想让他打断自己的话，还想跟苏景辞多说几句。
可没等她开口，李闻就一把拽住了苏景辞的胳膊，热情地说：“景辞，走，咱们去跟其他师兄师姐喝几杯，多认识认识也好。”
苏景辞愣了一下，看向尹莙，见她脸色有些不好，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起身走向另一边，尹莙坐在原地，看着苏景辞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她拿起面前的酒杯，倒了满满一杯白酒，仰头喝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又倒了一杯。
这边，李闻拉着苏景辞，跟几位师兄师姐打招呼。
有人递过来酒杯，苏景辞连忙摆手，语气诚恳：“对不起，我不太会喝酒，浅尝一点意思一下就好。”
他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辛辣的味道让他皱起了眉头，连忙用茶水漱口。
李闻倒是很放得开，端着酒杯跟人碰杯，一口接一口地喝，很快就脸颊通红，话也多了起来。
苏景辞站在一旁，偶尔搭话，大多数时候都在安静地听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尹莙的方向，见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心里有些疑惑，却也没多想。
尹莙看着苏景辞和其他人谈笑风生的样子，心里的烦躁越来越重。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局外人，无论是考研的压力，还是与社会脱节的焦虑，都压得她喘不过气。
而苏景辞看起来总是那么从容，好像什么困难都难不倒他。她越想越觉得委屈，手里的酒杯就没放下过，不知不觉间，一瓶白酒已经见了底。
她的脸颊通红，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这么没用……”
那边，何鑫注意到了尹莙的状态，碰了碰张教授的胳膊，示意他看过去：“你那个女学生，好像喝多了。”
张教授看了一眼，皱起眉头，对苏景辞说：“景辞，你去看看尹莙，别让她再喝了。”
苏景辞应了声，快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尹莙的肩膀：“尹莙，别喝了，再喝该醉了。”
尹莙抬起头，眼神涣散地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景辞……你怎么过来了……我没喝多……我还能喝……”她说着，就要去拿桌上的酒瓶。
苏景辞连忙按住她的手，语气温和：“别喝了，对身体不好。回去吧？”
尹莙摇了摇头，眼睛里泛起了泪光：“我不回去……我还想跟你说话……我真的好累啊……考研好难……我怕我考不上……”
苏景辞看着她脆弱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
他知道考研的压力有多大，那种焦虑和不安，他也深有体会。
他在她身边坐下，轻声安慰：“别担心，你平时复习得那么认真，肯定没问题的。就算考不上，也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没必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尹莙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可是……我真的很想考上……我想证明给我爸妈看……我想让他们为我骄傲……”
苏景辞拍了拍她的后背，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包间里的谈笑声还在继续，酒杯碰撞的声音、人们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可这一刻，苏景辞却觉得，只有身边尹莙压抑的哭声，才是最真实的。
他抬头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想起顾时砚早上出门时，特意叮嘱他“少喝酒，有事给我打电话”，心里突然暖暖的。
他拿出手机，给顾时砚发了条消息：“这边有点事，可能要晚点回去，你不用等我吃饭。”
很快，顾时砚就回复了：“好，注意安全，别喝酒，有事随时跟我说。”
苏景辞看着消息，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笑。
包间里的喧闹还未散去，张教授却拉着苏景辞的胳膊，酒气混着语气温热地贴过来：“景辞啊，你送尹莙回去，这丫头喝多了，一个人不安全。”
苏景辞心里一紧，下意识想拒绝：“教授，要不找个女同学……”
话没说完，张教授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笃定：“你看看那个女生没喝酒！两个女生一起走也不安全！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尹莙这小丫头喜欢你好一阵子了。这么好的姑娘，你得把握住啊！”
“不是，教授，我……”
苏景辞急着解释自己有对象，可张教授显然喝多了，耳朵根本听不进话，只顾着把醉得东倒西歪的尹莙往他怀里推：“快去快去，路上照顾好她，有事给我打电话。”
苏景辞没办法，只能半扶半抱着尹莙往外走。
尹莙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呼吸里满是酒气，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念叨着：“景辞……我没喝多……我还能喝……”
走到饭店门口，晚风一吹，尹莙突然停下脚步，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酒后的执拗，直直地盯着苏景辞：“苏景辞，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苏景辞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后退半步，语气尽量温和：“尹莙，你喝多了，说的都是胡话。而且我有对象了，我们不可能的。”
“我不信！”
尹莙摇着头，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我们在实验室待了一年多，你每天除了学习就是看书，哪有对象会等你这么久？你就是不想跟我在一起，才找的借口！”
她说着，不等苏景辞再解释，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飞快地吻了一下。
柔软的触感带着酒气，让苏景辞瞬间僵在原地，下意识想推开她，却听见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那是车门被狠狠关上的声音。
苏景辞猛地转头，视线穿过马路，正好对上马路对面那道熟悉的身影。
顾时砚站在黑色的大G旁边，身上还穿着早上出门时的深色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脸色阴沉得吓人。刚才那一幕，显然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苏景辞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慌得手脚都有些发凉。
他知道顾时砚不是小心眼的人，可这种场景，任谁看了都会误会。
他想立刻冲过去解释，可尹莙还抓着他的手腕不放，嘴里还在喃喃：“你看，你就是没对象……”
顾时砚没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