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远躺上检查床,双手紧紧攥着床单,指节泛白。江瑶站在床边,看着他闭紧眼睛,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攥着床单的手上。他的手很凉,还在发颤,被她握住时,猛地顿了一下,随即反手握紧了她。
“没事的,很快就好。”江瑶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给他打气,也像在说服自己。
齐思远没睁眼,只是握得更紧了。
当冰凉的管子触碰到喉咙时,他还是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弓起,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江瑶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湿意,还有那股抑制不住的颤抖。
原来再厉害的医生,也有害怕的时候。
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在这儿呢。”
齐思远的咳嗽声渐渐停了,只是身体依旧紧绷着。江瑶看着他紧咬的牙关,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个笨蛋,永远都把别人放在第一位,连害怕都要藏着掖着。
内窥镜顺着食管缓缓推进,冰凉的触感让齐思远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江瑶站在床边,能清晰地看到他脖颈处突出的青筋,还有那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他在极力忍着。
直到探头快要抵达胃部时,齐思远突然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弓起,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他死死咬着牙,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放松,齐思远,放松!”李主任的声音带着专业的冷静,手里的动作却放缓了些,“深呼吸,别对抗它。”
可那股尖锐的疼痛像是带着钩子,狠狠刮过内壁,疼得齐思远眼前发黑,喉咙里溢出压抑的痛呼,握着江瑶的手骤然收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江瑶的指尖被攥得生疼,却没敢动,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胳膊,声音发颤:“忍忍,马上就好了……李主任,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屏幕上的影像清晰地显示出胃黏膜上的溃疡面,比预想中更严重,甚至有一处已经出现了轻微的出血点。李主任眉头紧锁,一边操作一边沉声说:“胃溃疡加重,还有出血点。齐思远,你这是拿命开玩笑!”
齐思远疼得说不出话,只能靠攥着江瑶的手汲取一点力气。眼前的白光开始晃动,胃里的绞痛和喉咙的异物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他的理智撕碎。
“快好了,还有最后一点。”李主任加快了速度,“坚持住。”
江瑶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眼眶又红了。她俯下身,把嘴唇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齐思远,想想下午的手术,想想那些等着你的病人……你得撑住。”
这句话像是一道微弱的光,穿透了剧烈的疼痛。齐思远的身体僵了一下,攥着她的手虽然依旧用力,却不再是纯粹的挣扎,多了点隐忍的坚持。
终于,随着李主任一声“好了”,内窥镜被缓缓抽出。
齐思远猛地侧过头,趴在床边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又酸又痛,胃里的绞痛却似乎减轻了些。他大口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鬓角,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江瑶赶紧递过纸巾,替他擦着脸上的汗,声音里带着后怕:“没事了,结束了。”
齐思远抬起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想说句“我没事”,却只发出了嘶哑的气音。
李主任拿着检查报告走过来,脸色凝重:“必须住院治疗,至少一周。胃出血不是小事,再拖下去可能要穿孔。”
齐思远靠在江瑶身上,闭着眼摇了摇头,哑声说:“手术……不能改期。”
江瑶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又气又疼。
这个永远把别人放在第一位的笨蛋,只是这个别人好像从来不包括自己。
李主任还想说什么,手里的报告被捏得发皱,看着齐思远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眉头拧成了疙瘩:“你这是胡闹!胃出血加溃疡,不住院观察怎么行?万一手术中疼起来,分神了怎么办?”
齐思远靠在江瑶身上缓了口气,脸色依旧惨白,声音却透着股不容置喙的执拗:“李哥,我心里有数。”他抬眼看向李主任,眼底带着点恳求,“给我开个止血止痛的点滴,打上就好。那台手术准备了半个月,病人家属就等着今天了,改期风险太大。”
“你……”李主任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手指点了点他,最终只能重重叹了口气,“你啊!总是这样,把自己当铁打的!”
他转身对护士交代:“开最快效的止血药和镇痛剂,加一组营养液,赶紧配好送来。”顿了顿,又狠狠瞪了齐思远一眼,“打完点滴要是还疼,你给我立刻滚回病房躺着,听见没有?”
齐思远虚弱地点点头,没再反驳。
江瑶扶着他慢慢坐起身,能感觉到他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她心里堵得厉害,却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低声道:“打完点滴,我陪你去手术室。”
齐思远侧过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护士很快推着治疗车进来,扎针的时候,齐思远的手还在微微发颤,大概是刚才的检查和疼痛还没缓过来。江瑶站在一旁看着,看着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滴进他的血管,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李主任拿着报告出去前,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检查室里安静下来,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齐思远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养神,呼吸渐渐平稳了些。
江瑶看着他疲惫的侧脸,伸手替他理了理被汗浸湿的衣领,轻声说:“等你做完手术,必须住院。”
齐思远没睁眼,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带着点妥协的意味:“……再说吧。”
江瑶没再逼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点点减少。
她知道,有些事急不来。就像他这倔脾气,就像他们之间那些没说清的过往。
但至少现在,她能守在这里,等他从手术台上平安下来。这就够了。
江瑶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离他很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混着冷汗和消毒水的味道。看着他靠在椅背上,眉头还没完全舒展开,显然点滴的药效还没完全上来,疼劲儿还在隐隐作祟。
她往旁边挪了挪椅子,声音放得很轻:“靠过来歇会儿吧,硬挺着累。”
齐思远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眼里有犹豫,还有点不自在。输液管的针头扎在左手手背上,他想动一下,又怕牵扯到伤口,只能微微侧过头。
“没事,我撑得住。”他的声音还有点哑,却带着点刻意的疏离。
江瑶没理他那套,直接往他那边靠了靠,肩膀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让你靠就靠,哪那么多废话。”她抬了抬下巴,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笃定,“难不成还怕我趁机讹你啊?”
齐思远被她逗得微微笑了笑,眼里的疲惫似乎淡了些。他没再逞强,慢慢侧过身,将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很轻的力道,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怕压疼了她。
江瑶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靠着。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颈窝,带着点温热的气息,还有输液带来的微凉。她能感觉到他肩膀的紧绷在一点点放松,连带着呼吸都平稳了些。
检查室里很静,只有点滴滴答的声音,还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暖融融的。
江瑶看着他疲惫的睡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又酸又软。
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冷静自持的齐医生,原来也有这样脆弱、需要依靠的时刻。
她抬手,轻轻替他理了理额前汗湿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他。
“睡会儿吧,”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我在这儿守着。”
齐思远没应声,只是往她肩上靠得更紧了些,像只找到了港湾的船。
或许,有些依靠,并不需要刻意言说。就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靠着,就很好。
齐思远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大概是点滴起了作用,眉头彻底舒展开,靠在江瑶肩上沉沉睡了过去。他睡着的时候很安静,褪去了平日的锐利和紧绷,侧脸柔和了许多,只是那道红印依旧刺眼。
江瑶没敢动,怕惊扰了他,只悄悄拿出手机,调低了亮度。指尖划过屏幕,热搜词条依旧醒目地挂在首页——#齐思远 急救# #阳光小区坠楼事件# 后面跟着个红色的“爆”字。
她点开那个被转发了几十万次的视频,画面比早上看到的更清晰。拍摄时间显示是昨晚傍晚,正是齐思远从她家离开后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