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的视网膜残留着杜恒量子态影像的灼痕，每一次眨眼都像撕开结痂的伤口。
当加密终端吐出“守夜人”的猩红字符时，窗外的暴雨正将城市冲刷成模糊的底片。
蒋昊的白大褂下摆扫过实验室门框，他指尖残留的氰化钾甜杏仁味被雨腥精准掩盖。
······
消毒水冰冷的气味刺入鼻腔。IcSAEc医疗中心的顶灯白得晃眼，在视网膜上烙下顽固的光斑。林可靠在病床上，身上搭着薄毯，左手手背埋着静脉留置针，冰凉的药液正缓慢滴入血管，试图安抚她那被维度风暴蹂躏过的神经。
但真正的战场在她的颅骨之内。
每一次闭眼，那片绝对的黑暗、冻结灵魂的冰冷、撕裂肺腑的窒息感便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更清晰、更顽固的，是那些在虚无中疯狂燃烧又转瞬湮灭的逆向分子结构式——扭曲的碳环、断裂又重组的化学键、闪烁着非自然幽光的原子簇……它们是杜恒在维度夹缝中燃烧自己生命推演出的密码，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和天才的灵光，一遍遍在她混乱的视界中灼烧、回旋。
而最深的烙印，是那个短暂闪现、由流动数据和化学式构成的、痛苦挣扎的人形虚影。
杜恒的脸庞在量子态的噪点中扭曲模糊，只有那双眼睛——那双即使被撕碎也死死望向她所在维度的眼睛——清晰地、带着穿透灵魂的痛楚，烙印在她意识的最深处。每一次眨眼，都像是用砂纸摩擦那片灼痕，带来一阵尖锐的神经刺痛。
窗外的世界被持续不断的暴雨统治。厚重的铅灰色雨幕冲刷着IcSAEc大楼的防弹玻璃，将窗外的城市轮廓扭曲、溶解，变成一片模糊晃动的、失去细节的灰白底片。雨声是单调而永不停歇的白噪音，试图淹没一切，却只让病房里的死寂更加沉重。
床头柜上，一台经过三重物理加密、信号链路被彻底扭曲的军用级平板终端，屏幕漆黑如墨。这是她连接外部世界、尤其是那个灰色地带的唯一安全通道。
突然！
那漆黑的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没有启动画面，没有操作系统界面。只有一行行猩红如血的字符，如同从深渊底部浮出的密码，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韵律，在屏幕中央逐行炸开！
发给：化学家_蝉！ [路由：toR-＞I2p-＞FREENEt-＞死信箱 #7]
时间戳：[扰乱]
主题：回复：查询 - 维度回波 \/ 目标：杜恒
状态：已确认。检测到锚点扰动（参考：你上次的特征辐射）。
目标特征：部分锁定。量子纠缠残留匹配欧洲异常事件74.3%。
位置关联：与明德量子中心（qcmS）高度可能关联。能量特征重叠率＞89%。
警告：检测到qcmS有信标活动。特征表明存在主动扫描\/探测。
附件：[加密文件：qcmS_ENERGY_LoG_ANomALY.7z]
…
消息正文：
锚点已动。信标何在？
猎犬嗅到旧伤。
保护好钥匙。
棋盘已布，棋局重启。
…
署名：守夜人！
这个在暗网深处沉寂多日、如同幽灵般的Id，在她发布“x物质”报告引发国际涟漪、在她最孤立无援时投下第一块浮木的神秘存在，回来了！
林可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呼吸骤然停滞。她猛地坐直身体，不顾留置针牵扯的刺痛，手指带着微颤伸向屏幕。指尖在触碰到冰冷的屏幕前停下，悬停在“附件”和“旧伤”那几个猩红的单词之上。
“锚点已动”——是指她的主动探测触发了针孔印记，暴露了位置？
“信标何在？”——qcmS中心果然在利用量子阵列进行某种危险的探测！
“猎犬嗅到旧伤”——猎犬是谁？那家注册在开曼群岛、背景成谜的“星N生物科技”？这一切的背后力量究竟是什么？
“保护好钥匙”——钥匙！是她的针孔？是杜恒的笔记？还是…她本身作为“锚点”的存在？
屏幕下方，一行小字自动生成：
＞ 自动回复：旧债未清，新局将开。保护好‘钥匙’。
紧接着，屏幕闪烁了一下，所有猩红的字符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只留下一个简单的文件下载进度条在漆黑的背景上缓慢推进。附件正在通过多重跳板和加密信道，艰难地传输过来。
······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病房内凝固的、只有雨声和终端下载声的氛围。
林可瞳孔一缩，瞬间将加密平板屏幕朝下扣在被子上，动作快如闪电。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脸上的肌肉放松，做出疲惫而略带茫然的样子看向门口。
“请进。”
门被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浆洗得雪白、没有一丝褶皱的白大褂下摆。接着，是来人修长的身影。
蒋昊。
明德大学的学弟，此刻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瑞士日内瓦——IcSAEc医疗中心。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关切与一丝职业性疏离的微笑，手里拿着一个电子病历夹，步伐轻快地走了进来。外面走廊的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又被关上的门扉切断。
“林师姐，” 蒋昊的嗓音清朗，带着年轻研究员特有的朝气，目光快速扫过林可略显苍白的脸和手背上的留置针，“感觉怎么样？杨教授很担心，让我过来看看你的情况，顺便送最新的血液分析报告。” 他扬了扬手中的病历夹，动作自然流畅。
杨教授？杨振？明德的副校长！
蒋昊走到床边，很自然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距离不远不近。病历夹放在膝头，并没有立刻打开。
“好多了，谢谢关心，也替我谢谢杨教授。” 林可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只是有点累，神经性的。老毛病了。”
“那就好。” 蒋昊点点头，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林可扣在被子上的手，以及她手边那台外观普通的平板终端。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很快回到林可脸上，笑容依旧温和。“您可要保重身体，明德的重建，还有我们这些后辈，都指望着您的经验呢。”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点试探，“对了，刚才接到周主任电话，他好像也在找您？似乎很关心您重返校园后的状态。”
周启明？林可心中警铃微作，面上不动声色：“周主任太客气了。可能只是例行安全顾问的事务。”
“哦，这样。” 蒋昊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说什么推心置腹的话。就在他身体前倾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带着一丝甜腻杏仁味的气息，混杂在病房固有的消毒水味和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中，飘散开来。
林可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
氰化物！氰化钾特有的苦杏仁甜味！虽然极其微弱，还被窗外浓重的雨腥气掩盖了大半，但这气味对她而言，如同地狱的请柬般刻骨铭心！多少次在循环的死亡边缘，她曾闻过这致命的芬芳！
这气味…来源于蒋昊？来源于他刚才看似自然的身体前倾？来源于他触碰过的病历夹？还是…来源于他此刻放在膝头的手指？
林可的指尖在被子下死死掐住掌心，用剧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她甚至能感觉到手臂针孔下的那点蓝光，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致命气息而骤然变得冰冷刺骨。
蒋昊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任何异常，他保持着那副关切的表情，继续说道：“师姐，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关于您之前报告中提到的‘x物质’的时空扰动特性…”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种学术探讨的锋芒，“从量子化学角度看，这种跨维度的信息传递和意识残留，其能量耗散和熵增模型是如何建立的？现有的理论框架似乎…”
他的问题专业而刁钻，直指核心。然而，林可的注意力却有一大半被那残留在空气中的、如同毒蛇信子般的甜杏仁气息所攫取。她看着蒋昊那张年轻、充满求知欲的脸，看着他白大褂下摆刚才扫过门框时留下的、几乎看不见的湿痕（雨水？），再联想到他之前课堂上尖锐的提问，还有此刻这致命的“巧合”…
窗外的暴雨依旧疯狂冲刷着世界，将一切掩盖在喧嚣的水幕之下。病房里，消毒水的冰冷、药液的滴答、加密平板下载进度条缓慢的爬行声、还有那萦绕不散的、致命的甜香…交织成一张无声的、令人窒息的网。
林可的目光落在蒋昊侃侃而谈的嘴唇上，声音平静无波地打断他：“蒋昊，你刚接触过含氰根的化合物吗？”
蒋昊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双原本闪烁着求知光芒的眼睛，瞳孔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愕然与警惕，如同深潭底部的暗流，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房间里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只有雨点砸在玻璃上的闷响，如同越来越急促的心跳。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林可开口化解了尴尬，“而且我好的差不多了，收拾一下就回明德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