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能量光柱,如同天神掷下的雷霆,带着净化(或者说抹除)一切的意志,贯穿了“暗礁”行星稀薄的大气层,精准地命中了那座深藏于地裂峡谷中的扭曲堡垒。
没有声音,只有极致的光与热瞬间爆发,吞噬了一切。堡垒、扭曲的生态圈、蜂拥的“丰饶孽物”、以及那片孕育着“静默苔藓”的区域,连同其中心那搏动的漆黑虫洞,都在这一刻被无法形容的能量狂潮淹没、撕裂、汽化!
“苍穹守护者”号舰桥,“青柏”面无表情地看着主屏幕上那团骤然亮起、继而迅速扩散、将小半个峡谷都化为熔岩炼狱的能量冲击波。生命信号探测器上,代表林卫东的那个光点,在轰炸降临的前一刹那,已然被虫洞附近急剧攀升、彻底失控的能量乱流彻底淹没,信号瞬间消失,归于一片死寂。
他沉默地站立了片刻,眼中那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最终化为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他转身,对副官下达命令:“目标区域已净化。记录:实验体Lx-01(林卫东)在任务中遭遇意外空间扰动,确认……湮灭。任务失败。准备返航,向评议团提交详细报告。”
星舰缓缓调整方向,引擎点亮,准备驶离这片荒芜的边缘星系。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林卫东已然尸骨无存的那一刻——
于那物质与能量都被彻底搅碎、物理规则暂时失效的爆炸核心点,一点微弱的、金绿色交织的光芒,如同狂风暴雨中顽强不灭的星火,于绝对的毁灭中,倔强地闪烁了一下!
那是林卫东在最后关头,将全部“源火”与自然源种意志压缩到极致后形成的……一道微型的、不稳定的“生命屏障”!这屏障并非硬抗轨道轰炸的毁灭性能量,而是在爆炸与虫洞失控双重冲击的夹缝中,巧妙地引导了部分混乱的空间乱流,形成了一个短暂存在的、指向未知方向的“逃生甬道”!
代价是巨大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仿佛都被那狂暴的力量撕成了最基本的粒子,意识在无尽的痛苦与混沌中沉浮。唯有怀中那枚自然源种传来的、越来越微弱的温暖,以及内心深处守护家人的执念,如同最坚韧的丝线,勉强维系着他存在的概念,不被彻底磨灭。
不知在混乱与黑暗中漂泊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当林卫东的意识终于从支离破碎的状态中勉强重新凝聚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冰冷与沉重的压迫感。他发现自己正浸泡在一种粘稠、冰凉的、散发着微弱腐殖质气味的液体中。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尝试动弹,全身传来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胸口,仿佛被巨石碾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体内的“源火”几乎感应不到,只剩下一点微弱到极致的火星在意识深处苟延残喘。自然源种依旧贴在胸口,传递着断断续续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暖意,维系着他最后的生机。
他在哪里?轨道轰炸之后发生了什么?那个失控的虫洞将他抛到了何处?
凭借着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外放,他勉强“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他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由某种类似琥珀或树脂的半透明物质构成的“卵鞘”之中,浸泡着他的液体充满了生命能量,虽然冰冷,却在缓慢修复着他破损不堪的身体。卵鞘之外,是更加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黑暗,隐约能感觉到某种庞大生物的缓慢蠕动和低沉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搏动声。
这里……不像任何已知的星球环境,反而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体内?!
这个念头让他毛骨悚然。他尝试调动力量打破这个“卵鞘”,却连抬起手指都做不到。极度的虚弱和未知的环境,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就在他意识再次开始模糊时,怀中的自然源种,似乎感应到了外界某种同源的气息,突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带着警惕与探究的意念。几乎同时,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贪婪与好奇的庞大意识,如同无形的触手,缓缓探入了卵鞘,扫过林卫东的身体。
这意识与“深渊回响”的纯粹死寂不同,也与“丰饶教团”的扭曲狂热带给的感觉迥异,它更加……古老、混沌,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新奇养分”的渴望。
“一个……有趣的……小东西……” 混沌的意念在他脑海中直接响起,带着一种玩弄猎物般的慢条斯理,“带着……‘母亲’(指向自然源种)的味道……和……‘火焰’的余烬……”
林卫东心中警铃大作!他被某个未知的、极其强大的存在捕获了!而且对方显然察觉到了自然源种和他体内残存的“源火”!
不能坐以待毙!他强行凝聚起最后的精神力,试图与这股庞大的意识进行沟通。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他的意念断断续续,如同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吾乃……‘漂泊之噬’……无尽虚空的……拾荒者……” 那混沌意识回应道,带着一丝慵懒与傲慢,“这里……是吾的……‘胃囊’……你……是掉落的……食物……”
胃囊?!林卫东心底寒气直冒。他竟然被一个能够在虚空中漂流的、如同星空巨兽般的生物吞进了肚子里!而对方显然把他当成了可以消化的“食物”!
“我……不是……食物!” 林卫东竭力传递出坚定的意志,“我拥有……你需要的……‘知识’……和……‘种子’!”
他尝试将一丝关于“万家香”配方、关于“味道”真意的记忆碎片,混合着自然源种那纯粹的生命意蕴,小心翼翼地传递给那股意识。
那混沌的意念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品尝”这前所未有的“信息味道”。过了一会儿,带着一丝新奇与玩味的声音再次响起:
“……独特……的‘味道’……从未……‘品尝’过……比……冰冷的石头……和……腐烂的星光……有趣……”
它似乎对林卫东传递出的、蕴含着复杂生命情感与创造意志的“味道”产生了兴趣。
“放过我……帮我……恢复……” 林卫东抓住这一线生机,提出条件,“我可以……为你提供……更多……这样的‘味道’……作为……交换……”
“漂泊之噬”沉默着,那庞大的意识在林卫东和自然源种上来回扫视,显然在权衡。直接吞噬,能得到“源火”的余烬和自然源种,但似乎……有点浪费。而这个弱小生命承诺的“更多味道”,勾起了它漫长拾荒生涯中久违的……“食欲”。
“……交易……成立……” 最终,混沌意识做出了决定,“弱小生命……你……可以称呼吾……‘噬’……在你……提供足够……‘味道’之前……你……是吾的……‘共生体’……”
随着它意念的落下,林卫东感觉到浸泡着他的粘稠液体中,涌来一股更加精纯、却带着“噬”本身混沌属性的生命能量,加速修复着他的伤势。同时,对他和自然源种的窥探与压迫感也暂时消失了。
一场与虎谋皮、脆弱无比的同盟,在这星空巨兽的胃囊中,初步达成。
在“噬”提供的、带着混沌属性的生命能量滋养下,林卫东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破碎的骨骼愈合,撕裂的肌肉重生,连体内那微弱的“源火”火星,也似乎得到了一丝滋养,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随时可能熄灭。
他尝试引导这股外来的能量,却发现其中蕴含着“噬”那混沌、贪婪的本源意志,极难被“源火”同化,只能勉强利用其修复肉身。他知道,这所谓的“共生”关系极其危险,一旦他无法持续提供让对方满意的“味道”,或者对方失去耐心,他随时可能从“共生体”变回“食物”。
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并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在此期间,他通过与“噬”断断续续的交流,以及透过卵鞘感知外界“噬”在虚空漂流时偶尔捕获的“信息碎片”,对所处的宇宙有了更多认知。
“噬”是一种古老而稀有的虚空生命,以吞噬星间尘埃、破碎星辰、乃至一些弱小文明散逸的信息和能量为生。它没有固定形态,在虚空中如同一片巨大的、不断变幻的阴影。它并非“观星塔”或“深渊回响”任何一方的成员,更像是一个中立的、遵循本能的掠食者。
而从“噬”偶尔流露出的、对“观星塔”(它称之为“喜欢圈地的亮晶晶”)和“深渊回响”(它称之为“只会啃石头的哑巴”)的不屑中,林卫东隐约感觉到,这个宇宙的水,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一天(根据林卫东自身生物钟估算),当他的身体恢复到可以勉强进行内视和简单能量引导时,他尝试着,将一丝恢复少许的“源火”,混合着一段更加清晰的、关于“万家香”酱料在锅中熬制时,那咕嘟冒泡、香气四溢的“动态味觉记忆”,主动传递给了“噬”。
“噬”那庞大的意识立刻投注过来,带着明显的愉悦和……一丝意犹未尽。
“……不错……继续……”
林卫东心中稍定,至少暂时稳住了这个危险的“房东”。他趁机尝试将感知向外延伸,想要了解更多关于外界的信息。
透过卵鞘和“噬”那半透明的、如同能量构成的躯体,他模糊地“看”到了外界的景象——那并非熟悉的星空,而是一片光怪陆离、色彩扭曲、仿佛由无数破碎梦境和混乱能量构成的……虚空乱流!
而就在这片混乱的背景中,一个极其遥远、却让他灵魂为之震颤的、熟悉的“味道”坐标,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共鸣!
那是……地球的坐标!还有……“家园守护者”系统的独特波动!
“噬”……竟然在朝着地球的方向漂流?!
林卫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噬”的目标是地球?它想干什么?以它那吞噬星辰、掠夺信息的本能,如果抵达地球,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想办法阻止!或者……引导!
然而,他现在自身难保,力量未复,与“噬”的关系更是脆弱不堪。
就在他心急如焚,苦思对策之时,“噬”那庞大的意识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带着一丝警惕与……兴奋?
“……嗯?……有……‘亮晶晶’的……小虫子……跟上来了……”
林卫东猛地将感知投向“噬”示意的方向——
只见在那片混乱的虚空乱流后方,一艘通体流转着纯净星辰光辉、造型优雅而迅捷的小型侦察舰,正如同紧盯着猎物的银鱼,牢牢地跟在“噬”那庞大的阴影之后!舰体上,那棵扎根星辰的巨树与洞察之眼的徽记,在混乱的背景下清晰无比!
是“观星塔”的船!他们竟然追踪到了“噬”?!
是“青柏”不死心,前来确认他的死亡?还是……“观星塔”内部,终于有人察觉了“青柏”的异常,派来了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