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住！包里装的什么？打开看看！”
冰冷的声音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穿了林卫东强装镇定的外壳。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旁边扛着蛇皮袋的赵大海也猛地停下脚步，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下意识地想往回缩，但立刻意识到这只会更可疑，硬生生定在原地，额头上的汗珠肉眼可见地渗了出来。
周围嘈杂的人流似乎都在这一刻放缓了速度，无数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带着好奇、审视，甚至是一丝幸灾乐祸。
那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见林卫东僵在原地没动，眉头皱得更紧，语气更加严厉：“听见没有？把包放下，打开！”
退无可退！
林卫东的大脑在极度的惊恐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硬扛？肯定不行！求饶？对方只会更怀疑！必须立刻做出反应！
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刺痛让他瞬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硬是挤出一个带着几分憨厚和慌乱的笑容，一边顺从地将沉重的背包往地上放，一边用带着浓重北方口音的普通话大声说道：
“哎哟，领导，吓我一跳！没啥没啥，都是些老家亲戚朋友托我带的东西！您查，您随便查！”
他故意把声音放大，语速放快，显得自己“坦荡”又有点“没见过世面”的慌张，同时用眼神余光死死盯住工作人员的表情，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背包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异常刺耳。
工作人员探头往里一看，里面是塞得满满当当的旧衣服，似乎没什么异常。他狐疑地用手扒拉了几下，衣服下面露出了电子表的包装盒一角。
林卫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站在旁边的赵大海仿佛福至心灵，猛地咳嗽起来，弯下腰，表情痛苦，用极其夸张的动作捂着自己的胸口和后背，声音嘶哑地对着那工作人员说：“同……同志……咳咳……俺……俺这兄弟是帮俺拿东西……俺……俺刚从部队下来……受了点伤……这东西都是战友和老家亲戚送的……让俺带回去做个念想……咳咳咳……”
他一边说，一边艰难地想去掏口袋，似乎想找什么证明，动作笨拙又透着一种老兵特有的耿直和可怜。他常年跑车，编瞎话和演戏的本事也是一流，此刻情急之下，发挥得淋漓尽致。
“受伤？”工作人员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一部分，看着赵大海那痛苦的表情和不算表演的黝黑粗糙的脸庞（常年跑车风吹日晒），眉头稍微舒展了一点，但手上的动作没停，已经捏住了一个电子表盒子，正要拿出来。
林卫东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一旦拿出来，就全完了！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进站口另一边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和争吵声！
“凭什么不让我进！我票是真的！”一个尖锐的女声高喊着。
“你这票过期了！看不懂日期吗？”另一个工作人员的声音传来。
瞬间，大部分等待进站旅客和工作人员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林卫东面前这位工作人员也下意识地扭头朝骚动方向看了一眼，捏着电子表盒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机会！
林卫东反应快如闪电！他趁着这零点几秒的空隙，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抢盒子，而是看似帮忙地、极其自然地将背包最上面那件旧军大衣（赵大海带来的）往外一扯，恰好盖住了刚刚被扒开的地方，嘴里同时飞快地、用极其诚恳的语气低声对工作人员说：
“领导，真是亲戚让捎的！俺们那穷地方，买不着这些新鲜玩意儿！您看这乱的……别耽误后面同志的时间……”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语气讨好又带着点焦急，完美地利用了那瞬间的干扰。
那位工作人员被那边的骚乱和林卫东的话分散了注意力，又看着被军大衣重新盖严实的背包，再瞥了一眼一脸“痛苦”的赵大海和后面开始有些不耐烦、往前拥挤的人群，似乎犹豫了一下。
最终，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行了行了！赶紧走赶紧走！别堵在这儿！”
仿佛天籁之音！
林卫东和赵大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狂喜和 relief（解脱感）瞬间淹没了他们！
“谢谢领导！谢谢领导！”林卫东连声道谢，手忙脚乱地拉上背包拉链（根本没拉严实，但顾不上了），一把将包甩到肩上。赵大海也立刻“康复”，麻利地扛起蛇皮袋。
两人像逃难一样，低着头，混入重新流动起来的人潮，几乎是小跑着冲过了安检口，直到走出很远，还能感觉到后背那冰冷目光的注视，让他们如芒在背。
直到彻底消失在工作人员的视线里，两人才敢稍微放慢脚步，靠在站台的一根柱子后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双腿一阵阵发软。
“妈的……吓……吓死老子了……”赵大海的声音还在发抖，脸色苍白。
“过去了……总算过去了……”林卫东也是心有余悸，感觉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相视一眼，都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不敢再多停留，两人按照车票指示，找到对应的站台和车厢，挤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回程的火车似乎比来时更加拥挤、沉闷。两人将珍贵的包裹死死地护在行李架上和座位底下，轮流休息，不敢有丝毫大意。每一次乘务员查票、每一次列车停靠站台有工作人员上车，都会让他们紧张得绷直身体。
漫长的三天两夜，在提心吊胆和疲惫不堪中缓缓流逝。
当火车最终拖着疲惫的身躯，嘶鸣着驶入熟悉的北方小城车站时，林卫东和赵大海看着窗外熟悉的低矮建筑和灰蒙蒙的天空，几乎要热泪盈眶。
回来了！终于平安回来了！
带着足以改变他们命运的财富，回来了！
出站的过程异常顺利，没有人检查。走出车站，呼吸着家乡干燥清冷的空气，两人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巨大的兴奋和成就感再次涌上心头。
“卫东！咱们成功了！”赵大海激动地用力捶了林卫东一拳，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成功了！”林卫东也咧嘴笑了起来，感受着肩膀上背包沉甸甸的分量，那不再是压力，而是希望的重量。
“走！先回家！把东西放下！然后赶紧出手！”赵大海迫不及待地说。
两人分了手，约定好明天一早就开始卖货。赵大海带着一部分货回他自己家，林卫东则背着剩下的货，归心似箭地往自己那间小平房赶去。
快到巷子口时，他远远看见李秀兰正站在门口张望，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和期盼。小小蹲在地上玩石子。
看到林卫东的身影，李秀兰眼睛猛地一亮，立刻快步迎了上来，声音都带着颤音：“你……你回来了？没事吧？路上顺利吗？”
“顺利！一切顺利！”林卫东用力点头，将沉重的背包放下，拍了拍，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货都带回来了！好着呢！”
李秀兰看着那个鼓鼓囊囊、风尘仆仆的背包，又看看丈夫虽然疲惫却精神奕奕的脸，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屋歇歇！”
她帮着林卫东把背包提进屋，又赶紧去给他倒水。
林卫东顾不上休息，迫不及待地拉开背包拉链，将里面的“战利品”一件件拿出来，展示给妻子看。
电子表、计算器、新颖的发卡、卡通徽章、折叠帽、彩编手链、太阳镜……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商品堆在桌子上，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新奇而诱人的光芒。
李秀兰看得眼花缭乱，拿起这个看看，又拿起那个摸摸，脸上写满了惊奇：“这……这就是南边的东西？真好看……这得……值不少钱吧？”
“本钱差不多一百块，这些货，要是全卖出去，至少能翻这个数！”林卫东伸出两根手指，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两百？”李秀兰倒吸一口凉气，手都抖了一下。一百变两百？这简直是抢钱啊！
“只多不少！”林卫东肯定地说，“明天我就开始出货！先把这些电子表和计算器出了，这东西价高，回本快！”
巨大的财富前景冲散了连日来的担忧，小小的平房里弥漫着一种激动而期盼的气氛。李秀兰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等钱到手了，要先给小小买件新棉袄，再割几斤肉好好包顿饺子。
第二天一大早，林卫东和赵大海在市中心的百货大楼门口碰了头。这里人流量大，而且是他的“福地”——第一次卖出发卡的地方。
两人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铺开一块布，将电子表、计算器、太阳镜等价值较高的商品小心翼翼地摆出来。
新颖的款式、相对低廉的价格（比百货大楼便宜将近一半），瞬间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这电子表怎么卖？”
“二十五一块。”
“这么便宜？百货大楼要四十多呢！准不准啊？”
“准！绝对准！带夜光防水！您看看这做工！”
“计算器呢？”
“十五一个！八位数的，够用了！”
问价的人络绎不绝。林卫东负责介绍，赵大海负责收钱看货，配合默契。
价格优势太大了！不到一个小时，五块电子表就卖掉了三块，计算器也卖掉了两个，太阳镜也卖出去好几副！现金哗哗地流入手中，几乎都是十元的大票！
赵大海收钱收得手都有些抖，脸上笑开了花。林卫东也是心潮澎湃，照这个速度，清空这批高价货用不了一天！本金就能全部收回，还大有赚头！
然而，就在生意如火如荼之时，一个穿着体面、夹着公文包、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在摊位前停下了脚步。他并没有看商品，而是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着林卫东和赵大海，以及他们摊在地上的货物。
林卫东心里微微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人的眼神，不像普通顾客。
果然，那人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你们俩，哪个单位的？在这里摆摊，有营业执照吗？交税了吗？”
营业执照？交税？
这两个词像冰水一样浇在了林卫东和赵大海火热的心头！
他们只是最底层的“倒爷”，哪来的什么营业执照？更别提交税了！平时躲市管队都来不及！
这人是谁？工商局的？税务局的？
刚刚还火爆的生意瞬间冷场，周围几个看热闹的人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生怕惹上麻烦。
林卫东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刚解决了运输的风险，销售的风险又接踵而至！
他强行镇定，赔着笑脸：“这位领导，我们……我们就临时摆一下，卖点自家不用的东西，马上就走，马上就走了……”
“自家不用的东西？”那人冷笑一声，指了指摊位上明显是崭新批量的电子表和计算器，“这些都是新的吧？数量也不少啊。我看你们不像处理自家东西，倒像是搞投机倒把！”
“投机倒把”四个字，像重锤一样砸下来！
赵大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心里攥着的钱变得滚烫。
林卫东的后背也瞬间被冷汗浸湿。他知道，遇到硬茬子了！这人绝对不是随口问问！
就在他大脑飞速旋转，思考着如何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时，那个干部模样的男人又冷冷地补充了一句，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们摊位上所有的货物：
“我告诉你们，无照经营、偷税漏税，可是违法行为！这些东西，我看都可以没收罚款！”
没收！罚款！
辛辛苦苦、冒着巨大风险从南方带回来的货，刚刚看到变现的希望，就要面临被一锅端的绝境！
林卫东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