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洞主连同他那骸骨王座被一拳轰成齑粉，狂暴的能量乱流在巨大的洞窟内缓缓平息，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阴影湮灭后的焦糊味道。那口漆黑的“万影潭”失去了源头，潭水不再沸腾，恢复了死寂，只是其中蕴含的阴寒能量似乎也消散了大半。
孙悟空收拳而立，暗金色的身躯在残余的能量微光中如同战神（或者说魔尊）临世。他微微喘息着，并非力竭，而是那种压抑了太久后、终于得以宣泄一部分的酣畅淋漓。金瞳中的暴戾尚未完全褪去，扫视着这片被他亲手摧毁的巢穴，带着一种毁灭后的冰冷满足。
张自在靠着冰冷的岩壁，勉强支撑着身体。强行施展“寂灭·骨域”的后遗症远超预期，不仅仅是力量耗尽，更有一种生命本源被触及的虚弱感，仿佛那灰败死寂的力量在伤敌的同时，也在悄然反噬自身。他脸色苍白如纸，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隐痛。净梵心炎微弱得只剩一点火星，在掌心明灭不定。
阿月的情况稍好，但也被刚才那毁天灭地的碰撞余波震得气血翻腾，她扶着岩壁，看向孙悟空的目光中，恐惧依旧，但似乎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
“还能走吗？和尚。”孙悟空转过头，金瞳落在张自在身上，语气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单纯的不耐烦。
张自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点了点头。他尝试调动体内那丝微弱的力量，滋养着近乎枯竭的经脉和受损的本源。掌心的“活体经书”在经历了刚才的高强度对抗后，似乎也消耗巨大，变得异常沉寂，但它仍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从周围逸散的阴影能量和孙悟空那未散的狂暴妖气中，汲取着细微的“养分”，如同蛰伏的吸血水蛭。
“走。”孙悟空不再多言，当先朝着洞窟另一个方向，一个被先前战斗余波震开的、通往山体外的裂口走去。那里透进来一丝微弱的天光，与洞内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三人沉默地穿过裂口，重新回到了那片永恒的紫色天光之下。身后的黑风洞，如同一个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残骸，死气沉沉。
外面依旧是荒芜的丘壑，但空气似乎清新了许多，至少没有了那令人窒息的阴影诡韵。张自在贪婪地呼吸着，虽然这里的空气依旧带着黯渊界特有的污浊与压抑，但比起黑风洞内的死寂阴寒，已是天堂。
他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坐下，全力调息。必须尽快恢复一些实力，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虚弱就意味着死亡。
孙悟空则站在不远处的一块高地上，眺望着西方，金瞳深邃，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他似乎在感应着什么，偶尔会微微蹙眉。
阿月安静地坐在张自在附近，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似乎还在为之前的惊险而后怕。但张自在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呼吸平稳，身体也不再颤抖，那副受惊过度的模样，表演的成分似乎多了一些。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张自在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至少行动无碍了，只是本源受损，非一时半会能够弥补。他刚准备起身，提议继续赶路——
突然，一直凝望西方的孙悟空猛地转过头，金瞳瞬间锐利如刀，死死地盯向侧前方的天空！他周身那原本略有平复的妖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激荡起来，带着一种如临大敌的、混合着极致厌恶与暴怒的敌意！
“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伪佛的走狗！”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獠牙外露，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张自在心中一凛，立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那片紫色的、扭曲的天幕下，一道金色的流光，正以惊人的速度破空而来！那光芒并不耀眼，反而带着一种内敛的、却无比纯粹的威严，与这个世界污浊的基调格格不入！光芒所过之处，连空气中弥漫的诡韵都似乎被短暂地驱散、净化！
几乎是眨眼之间，那道金光便已抵达三人上空，缓缓降落，悬停在离地数丈的空中。
光芒散去，露出其中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月白色金边袈裟的僧人。这僧人与张自在认知中的和尚截然不同，他面容俊美近乎妖异，皮肤白皙得透明，眉心一点殷红的朱砂痣，双眸开阖间，竟是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金色！他赤着双足，悬于空中，脚下隐隐有金色莲台的虚影流转。周身散发着一种祥和、庄严、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高高在上的威压。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如临大敌的孙悟空身上，那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仿佛看到某种不该存在之物的厌恶，但很快便化为一种悲天悯人般的平静。
“妖猴，你果然挣脱了封印。”他的声音空灵而悦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质感，如同寺庙里的钟声，庄重却缺乏生机。
“金蝉子！是你这叛徒！”孙悟空低吼出声，叫破了来人的名号，声音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杀意，“怎么？灵山塌了，天庭毁了，你这伪佛座下的首席狗腿子，终于舍得从那乌龟壳里爬出来了？”
金蝉子？张自在心中剧震！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西游记中唐僧的前世，如来佛祖的二弟子！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从孙悟空的话语和态度来看，这个金蝉子，绝非善类！
金蝉子对于孙悟空的辱骂毫无反应，那金色的眸子如同两潭死水。他的目光越过孙悟空，落在了正在调息的张自在身上。
当他的目光触及张自在，尤其是感受到张自在身上那微弱却确实存在的、与“真经”同源的气息，以及掌心那本“活体经书”的隐晦波动时，他那古井无波的金色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带着一丝……探究与审视？
“异数……”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随即，他的目光又扫过蜷缩在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阿月。在看到阿月时，他金色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又无法确定。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孙悟空身上，恢复了那悲悯而冰冷的模样：“妖猴，你罪孽深重，戾气不消。随我回‘净琉璃天’，聆听我佛法旨，或可洗去一身罪业，得证菩提。”
“放你娘的狗屁！”孙悟空暴怒，周身妖气冲天而起，暗金色的毛发根根竖立，“想让俺老孙再去当狗？做梦！有本事，现在就动手！看看你这伪佛走狗，如今还有几分斤两！”
金蝉子轻轻摇头，仿佛在惋惜一块不可雕琢的顽石：“冥顽不灵。”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手白皙修长，完美得不似凡人。随着他手掌抬起，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一股远比黑风洞主更加庞大、更加纯粹、带着无上度化与镇压意志的佛门威压，如同整个天穹般，朝着孙悟空碾压而下！
“唵（ong） 嘛（ma） 呢（ni） 叭（bei） 咪（mei） 吽（hong）！”
他竟然也口诵六字真言！但与他空灵的声音不同，这真言从他口中吐出，却仿佛化作了六座金色的山岳，带着煌煌天威，朝着孙悟空当头镇下！威力与张自在念诵时，简直是云泥之别！
“吼！”
孙悟空发出一声震天咆哮，暗金色的妖气凝聚成实质的铠甲，双拳齐出，悍然迎向那六字真言所化的金色山岳！
轰！！！
比黑风洞内更加恐怖的碰撞爆发了！金色的佛光与暗金色的妖气疯狂对冲，能量风暴席卷四方，将地面的岩石都掀飞、碾碎！张自在和阿月被这股气浪逼得连连后退，几乎站立不稳！
孙悟空闷哼一声，脚下大地龟裂，身形被那磅礴的佛力压得微微下沉，但他依旧死死顶住，金瞳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秃驴！你就这点本事吗？！”他狂笑着，妖气再次暴涨，竟隐隐有将金色山岳顶回去的趋势！
金蝉子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孙悟空在脱困不久、状态未复的情况下，还能有如此实力。他另一只手也缓缓抬起，结了一个玄奥的法印。
顿时，佛光更盛，威压倍增！
孙悟空压力陡增，额头上青筋暴起，脚下的裂痕不断扩大。
张自在看得心惊肉跳。这金蝉子的实力，绝对远超黑风洞主！孙悟空虽然勇悍，但毕竟不在巅峰状态，久战之下，恐怕……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右手，掌心的“活体经书”似乎也被这纯粹的佛门力量刺激，传来一阵阵异常的灼热和……悸动？那并非恐惧，更像是一种遇到“同类”或者说“宿敌”般的躁动不安。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直蜷缩在一旁，看似被这场高层次对决吓傻了的阿月，眼中那丝微弱的金光再次一闪而逝！她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空中的对决上，极其隐蔽地、从怀中掏出了那枚在往生栈废墟中融入她指尖的、薄如蝉翼的透明金色箔片。
她指尖微动，那箔片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滑落，贴着她脚下的阴影，如同游鱼般，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射向了正在全力对抗金蝉子的孙悟空！目标，赫然是他那被暗金色毛发覆盖的后心！
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无声无息，时机刁钻到了极点！
张自在恰好因为经书的异常悸动而分神瞥了一眼阿月，正好将这惊悚的一幕尽收眼底！
“小心！”他几乎是本能地大喝出声！同时，想也不想，将刚刚恢复的、仅存的一丝力量，连同经书传递来的那股躁动能量，全部化为一道微弱的、却带着净化和干扰意味的苍白色光束，射向了那片诡异的金色箔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孙悟空，或许是出于那脆弱的盟约，或许是意识到若孙悟空倒下，自己和阿月绝无可能在这金蝉子手下生还，又或许……只是单纯对阿月这背后偷袭行为的极度反感！
苍白色光束后发先至，险之又险地撞在了那片金色箔片上！
嗤！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水滴落入滚油般的声响。那金色箔片被白光一阻，速度骤减，其上流转的细微梵文一阵紊乱，光芒也黯淡了不少。但它依旧顽强地突破了白光的阻碍，继续射向孙悟空！
不过，这瞬间的阻滞和能量波动，已经足够孙悟空这等强者反应过来！
“贱人！”
孙悟空虽然在全力对抗金蝉子，但灵觉何等敏锐！他甚至没有回头，背后那根一直如同毒蛇般警惕摆动的尾巴，猛地如同钢鞭般抽出，精准无比地抽打在了那片光芒黯淡的金色箔片上！
啪！
一声脆响！那金色箔片直接被抽得粉碎，化为点点金光消散！
而与此同时，因为分心应对这背后的偷袭，孙悟空对抗金蝉子的力量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高手相争，只争刹那！
金蝉子那金色的眼眸中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镇！”
他口中真言力量骤然加强！
轰隆！
六字真言所化的金色山岳光芒大盛，威力暴涨，狠狠压下！
孙悟空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支撑的妖气被强行压回体内，脚下大地彻底崩碎，整个人被那无匹的佛力轰得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远处的山壁上，嵌入其中，碎石纷飞！一口暗金色的血液从他口中喷出，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妖猴，伏诛吧。”金蝉子声音依旧空灵，不带丝毫烟火气，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只是随手拂去尘埃。他再次抬手，更加璀璨的佛光开始在他掌心凝聚，显然是要给予孙悟空致命一击！
张自在脸色难看至极，他没想到阿月的偷袭竟然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他看着嵌入山壁、气息萎靡的孙悟空，又看了看空中那如同神只般冷漠的金蝉子，最后目光落在脸色变幻不定、不知是后悔还是狠戾的阿月身上。
局势，瞬间恶劣到了极点！
而掌心的“活体经书”，在那金蝉子凝聚更强佛力的刺激下，躁动得越发厉害，甚至传递出一种极其隐晦的、仿佛被“冒犯”了的愤怒情绪！
这经书……似乎对金蝉子身上那纯粹的佛力，有着极强的敌意？
（第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