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跟随自己多年、此刻惶恐认错的老仆,容嫔胸中的怒气和那尖锐的痛楚也慢慢平息下来。她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罢了。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也记住本宫的话。下去吧,本宫想静静。”
“是,娘娘。” 沈嬷嬷如蒙大赦,再不敢多言,躬身行礼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殿内恢复了寂静。
容嫔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萧瑟的冬景,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曾经有过一个短暂的生命,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良久,她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对往事的隐痛,对现实的无奈,以及对当袅袅带来的那份温暖慰藉的珍惜。
当袅袅从长春宫脱身,径直去了永寿宫。陪着太后用午膳时,殿内暖意融融,精致的菜肴散发着诱人香气。
太后慢条斯理地喝着御膳房精心炖煮的鸡汤,忽然抬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哀家听闻,今儿个早上,你在长春宫……被惠妃叫去‘问话’了?可曾受委屈?”
当袅袅正拿着汤匙给太后添汤的手微微一顿,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带着点俏皮反问:“咦?老祖宗您消息这般灵通?莫不是在长春宫……安插了眼线?”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
太后闻言,放下汤匙,轻笑出声,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傻丫头,这深宫里头,但凡有点风吹草动,转眼间就能闹得阖宫皆知,连墙角的耗子都能听一耳朵。哪里用得着特意安插什么人?你前脚刚踏进惠妃那正殿的门槛,后脚啊,这事就插上翅膀飞遍六宫了。”
当袅袅啧啧摇头,一脸叹为观止:“我的天爷!这传播速度……怕不是个个都是‘新闻系’毕业的高材生吧?” 她顺口又溜出一个现代词。
太后果然好奇,侧头问道:“‘新闻系’?这又是什么新鲜说法?”
当袅袅嘿嘿一笑,解释道:“回老祖宗,就是专门研究怎么把消息传得快、传得广的学问!”
太后恍然地点点头,随即饶有兴致地追问:“哦?那你这桩‘新闻’,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当袅袅心里暗赞老太太这学习能力和好奇心真是与时俱进。她放下汤匙,将早上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语气平和,重点描述了惠妃的问话、容嫔的紧张和自己的应对。
不过,她刻意隐去了对当婷婷是始作俑者的直接指控——她才不屑做那种告状的小人,对付当婷婷,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太后听完,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哼!惠妃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等没影儿的闲言碎语,理会它作甚?把那些个多嘴多舌、嚼主子舌根的奴才拖下去,狠狠打一顿板子,看谁还敢胡吣!巴巴儿地把你这正主儿叫过去问话,倒显得她心里真信了几分似的,没得抬举了那些下作话!”
言语间尽是对惠妃此举的不以为然和对流言的轻蔑。
当袅袅笑嘻嘻地给太后夹了一筷子清爽的时蔬,打着圆场:“老祖宗息怒。惠妃娘娘也是护子心切嘛。毕竟……三殿下与三皇子妃近来似乎……嗯……感情确有些不睦的传闻呢。” 她点到即止地抛出一个新话题。
太后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放下筷子,略带关切地问:“哦?南儿怎么了?他们小两口闹别扭了?”
当袅袅立刻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一副分享秘密的模样:“听说啊,三殿下这些日子,天天宿在书房里,都不愿回正房和三皇子妃同榻而眠呢!” 她眨眨眼,八卦气息十足。
太后皱起眉头:“这是为何?”
当袅袅抿了抿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你懂的”意味:“听说是……三皇子妃性子过于……嗯……泼辣了些,惹得三殿下不喜,避之唯恐不及。”
太后一听,直接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嗤道:“嗐!哀家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不就是小夫妻拌嘴置气?床头打架床尾和罢了!不过……”
她话锋一转,带着点回忆和疑惑:“当初皇后赐婚时,哀家可是听闻,你那位嫡姐在阁中是出了名的温柔贤惠、才情横溢,堪为闺阁典范啊?怎么嫁过去才多久,就成‘泼辣凶悍’了?” 她看向当袅袅,眼神里带着探究。
当袅袅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心中早已笑得前仰后合:温柔贤惠?摔盆砸碗外加差点把厨房点着的“温柔贤惠”?才情横溢?靠剽窃她人诗词和画作出名的“才女”?
她强忍着喷笑的冲动,面上一派天真无邪,对着太后无辜地摊了摊手:“这个……孙媳实在不知啊。许是……传言有误?”
太后却像是被勾起了好奇心,追问不放:“你与她同出一府,总该知晓几分。跟哀家说说,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当袅袅拗不过老太太这旺盛的求知欲,只得叹了口气,尽量用一种客观、不褒不贬的语气道:“回老祖宗,嫡姐在阁中时,父亲和嫡母对她……确实是极尽宠爱。但凡她想要的,无论是稀罕物件还是新奇玩意儿,父亲母亲都千方百计为她寻来,真真是‘要星星不给摘月亮’。吃穿用度,自然也都是府里顶顶好的。这般千娇万宠着长大,性子……难免会有些骄纵。”
“至于与三殿下……孙媳所知,他们婚前似乎也只是见过几面,并无太多交集。或许……是感情基础不够深厚?夫妻相处之道,还需磨合吧。”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当婷婷被宠坏的背景和可能的性格成因,又暗示了赐婚的仓促,却绝不落人口实。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觉得有些道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等等……哀家怎么记得,皇后赐婚那日,仿佛是有人提过一句,说他俩……嗯……彼此颇为‘心悦’来着?难道哀家记岔了?”